己卯陽歷五月，敵數(shù)以空軍炸我重慶，三、四兩日尤酷。飛機三十八具，擲炸彈、燒夷彈二百馀枚，大火數(shù)日夜不熄。重慶商務(wù)薈集，閭閻櫛比，居民二百萬，俄項間以炸以焚以壓死者萬馀人，而屋宇毀滅，棲食驟絕，骨肉散失，產(chǎn)物蕩然，生者亡家，死者無骨，富者露宿，貧者裸立，疾走棄鄉(xiāng)，流亡他郡，而殘廢毀傷與夫哀痛驚悸，饑凍疲病以澌滅者，不知紀極也。憶去歲首夏，我國空軍三十具，亦嘗飛往日本，奉命但發(fā)傳單，而不投一彈，我國人咸怨政府過寬，各友邦交譽蔣公偉量，其時各省被炸殆遍，豈不能以其道還其身哉？若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忍毀其艱難之物力，殘其安居之君民也。君子有所不為，使知中國寬大，足其愧感而已?！菇袢舯纫岳硌?，何以報我不炸之德？以事言，重慶去戰(zhàn)區(qū)千里，軍人武庫皆不在焉，炸之何補？是亦虐我民而已。夫侵人之國，欲得人之民也，與其軍為敵，非與其民為敵也。有得土攘地之野心，而乃殘民以逞，自古王道霸術(shù)，以至巧取豪奪，莫不利用懷柔，今敵以無道行之，視我民如草芥，何耶？我知敵意殘忍成性，但欲中國之土，而不欲中國之人。斯言也，我國人其知之乎？其聞之乎？雖然，我于是知免乎左衽之懼矣。
一夕備萬棺，梓人工弗給。
崇朝一路哭，哀聲出萬室。
益州天下壯，蠶叢去天尺。
萬馬緣青冥，孤江縋舟楫。
至今天府人，其氣不外泄。
一朝鴉兒軍，西飛天險失。
盈城化沙蟲，受者齒盡切。
物類愛其群，見者眥欲裂。
胡越同舟情，聞?wù)甙l(fā)皆立。
凜此一震威，再見我蜀碧。
咄咄殺人器，所至劫灰積。
一發(fā)山陵崩，再發(fā)雞犬絕。
噫我巴渝民，血肉倏狼藉。
有如火陸渾，炮烙復(fù)燔炙。
又如燒咸陽，三日夜不熄。
移民如移山，今乃風(fēng)雨急。
令下萬人叫，未行途已塞。
尊親解肢體，何以為扶掖。
婦孺委溝瀆，何以為憐恤。
哀哉復(fù)哀哉，不死亦何適。
痛哉復(fù)痛哉，共死計為得。
茲土楚蜀樞，嘉陵匯江側(cè)。
千檣艤雙流，層樓梯繡壁。
人煙聚云翠，弦索共星出。
自昔江城美，繁華間明瑟。
春至巴山秀，詩人所采擷。
忽焉天雨血，千門飛霹靂。
呼號半人鬼，奔崩沒沙石。
大聲瘖天鼓，馀力坼地脈。
宵明見火山，百里江水赤。
日出犬不吠，昏旦莫辨色。
驚魂碎虛空，殘喘廢眠食。
風(fēng)火兵交乘，金木土速滅。
此禍古所無，性惡與人別。
自暴嗜殺人，快意饜饕餮。
念我炎黃胄，屠戮若蟣虱。
茍就城下盟，安望有遺孑。
五月初三四，宜曰國讎節(jié)。
所以告子孫，國讎誓湔雪。
大怨義必報，孔子曰以直。
被禍非獨渝，紀一例千百。
當時我渝民，禱天免浩劫。
我聞光武敗，渡河冰夜合。
又聞昆陽戰(zhàn)，反風(fēng)助赫赫。
國有大災(zāi)兇，呵護真宰職。
渝民屠千萬，其事非纖屑。
奈何縱元兇，灌穴復(fù)薰隙。
百靈今何在，明禋蓋久輟。
嗟我無罪民，生也長戚戚。
自視若螻蟻，貪生茍偷息。
所欠一死耳，忍令就醢磔。
下民訴昏墊，穹蒼靜默默。
人窮乃呼天，仰視俯泣血。
用兵固求勝，殺人豈不擇。
我讀兵家言，安民載師律。
義不殺二毛，田禾誡弗摘。
曹彬徇江南，良史書為則。
農(nóng)夫來觀兵，荷來滿阡陌。
大勛不血刃，得眾但傳檄。
是皆能愛民，于敵非有惜。
得土欲得人，視民不曰敵。
所謂吊伐心，無乃懷柔術(shù)。
萬古非武人，圣盜蓋同轍。
況乃非我類，奚待論順逆。
春秋嚴大防，大哉攘夷狄。
非若劉項爭，但曰兄弟鬩。
胡也今倒行，天蓋奪之魄。
何以親我民，贈之火與鐵。
驅(qū)使我國人，一心齊萬億。
異哉胡無人，狺狺功狗績。
不聞管樂儔，盈廷噲伍列。
以暴舉大事，拔山力何益。
未聞?chuàng)岑忦?，但聞?chuàng)锝鸩?div class="qmcyut8" id='poem_sentence_72_973983_comment'>
傾國百萬師，兒戲蹈荊棘。
非無入蜀勇，實乏平吳策。
熟視無泰山，秋毫察眸睫。
造化無能名，至巧返大拙。
茲事捲土難，千載一日昃。
失機駟馬追，改弦噬臍及。
天道柔為用，兇暴奚免折。
悲來一陰生，有悔乘陽極。
百勝必亡國，自焚在不戢。
隆隆與炎炎，雷火觀盈實。
覘微知其幾，其氣三而竭。
反視我國人，兵哀民則激。
大造亦好還，食報理可必。
沕沕蓋昭昭，勿謂后事漆。
種豆落得萁，焉道自作孽。
彼民亦蒼生，痌瘝我視一。
誰非含氣倫，思之長愴惻。
中原多邊患，自古四夷逼。
逆溯遼金元，上迄有苗格。
當其橫行時，藩籬或洞撤。
其民今何在，毫發(fā)無遺跡。
天生一二人，鞭笞出六合。
自其未來觀，腥膻終蕩滌。
內(nèi)理肺腑清，焉懼癬疥疾。
洋洋中國風(fēng)，尚德非尚力。
終聞荒谷戰(zhàn)，徒忸蒲騷役。
喑嗚復(fù)叱咤，量力與度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