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小隱者,石城徐公之所筑也。既以艱難盤錯,衽席吾楚,而乃心不忘丘壑,于治內(nèi)高觀山之陽搆小園,肩輿獨往,時時招諸名流觴詠。康熙壬戌秋,稍加展擴(kuò),增置亭臺竹樹,遂移家焉。顏其堂曰“東山小隱”,有終焉之意。或曰:“公非隱者也。太傅東山,蒼生望之矣?!惫Χ淮?。人多詩以美之,而門下士希良為之賦。其辭曰:
夫惟高人之懷抱,常迥出乎塵埃。涂軒冕而不顧,侶鷗鷺而無猜。既以其身為天下,乃心獨慕乎山隈。移魏闕兮江湖,寓經(jīng)濟(jì)兮亭臺。雪鴻泥爪,偶然留過眼之跡;素琴羽鶴,有分結(jié)忘形之儕。眷彼觀園,實為舊筑。枕帶城闉,掩映林麓。幻煙霞于四時,渺乾坤于一矚。姑射⑴綽約而近人,輞水淪漣而起陸。其左則有拜郊之壇、卓刀之瀆。窣堵(窣堵:佛塔。)拔地以涌峰,岳松干霄而競秀。東山彷佛謝公墩,北海猶傳李邕屋。其南則有六老之山、伍渡之洲。帆隨二水以曲折,水分八字而交流。鸚鵡雖沈,吳江之影猶綠;黃鶴一去,汀洲之跡乃留(江中有黃鶴洲)。其右則有吹笛之樓、擱筆之堂。劍池橫壓云之氣,石鏡分涌月之光。指風(fēng)檣于夏口,睇樹色于漢陽。魚龍曉夕而百變,煙波咫尺而異鄉(xiāng)。其北則有梁武之城、石子之岡。霜染胭脂,日麗鳳凰(胭脂、鳳凰:指胭脂山、鳳凰山。)。白陽馀屯臺之址,青山為僑治之疆(白陽、青山:均為地名。)。武湖煙迷于古戍,雄樓風(fēng)廠乎大王。其間則有鳳集之窩、鹿跑之源。帶黃龍之古寺,俯元城之舊門。白蓮匝池而銷憂,紅樹攢壑而長春。既地靈兮天寶,亦時和兮景繁。公于是升高四望,懷古中存,飛逸興,躡天根⑵,憑意匠,辟小園,即山為樓,洗石成軒。名葩不脛而分塢,修竹帶聲而交垣。曲房幽榭,綺閣平臺。云迷出入,月定去來。簾捲則湖山入座,天迥則江漢盈杯。招小山之叢桂,起仲蔚于蒿萊。酒人非趙、李,辭客有鄒、枚。或巡檐以索笑⑶,或擊缽以成吟⑷。賦瀟湘于一夕,聯(lián)石鼎于深更。宦情總對滄洲⑸盡,詩思偏逢險韻生。方其洱海揚塵,潢池弄兵。八公皆鶴唳,四面盡雞鳴。當(dāng)斯時也,山中之人,不震不驚,月羽朝飛,閣鈴夜警,髯枯仰屋之籌,目忘所乘之牝。當(dāng)斯時也,山中之人,以暇以整,天河洗甲,武庫包戈,李廣多封侯之部曲,河汾為將相之網(wǎng)羅河⑹。當(dāng)斯時也,寵辱無加,視此庭柯,驃騎日貴,魏其日陵,門有張羅之雀,庭無慰藉之蠅。當(dāng)斯時也,升沈不改,彼山則冰,乃知慕膻者雖終南亦捷徑,勇退者即市隱亦吾廬。笑捉鼻于彈冠,厭生耳于懸車。閱朝槿之榮華,感木葉之蕭疏。得失任看塞上馬,依棲且食武昌魚。
按:《江夏志》
⑴ 姑射:姑射山。為神仙的代稱。
⑵ 天根:星名。即氐宿。東方七宿的第三宿,凡四星。
⑶ 巡檐以索笑:詠梅典故。來往于檐前,引梅花為知己,以之為樂。杜甫詩有“巡檐索共梅花笑”句。指作詩。
⑷ 擊缽以成吟:即擊缽催詩,指限時成詩,亦以喻詩才敏捷。
⑸ 滄洲:濱水的地方。古時常用以稱隱士的居處。
⑹ 汾為將相之網(wǎng)羅:隋代王通設(shè)教河汾之間,受業(yè)者達(dá)千馀人。見《新唐書·隱逸·王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