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性不佞佛，而喜方外交。
苦憶揚(yáng)州僧，八旬名誦苕。
西山有顛禪，神理亦復(fù)超。
不語已九年，見客兩手招。
今為謫吏歸，偶詣知客寮。
聞有借月僧，形癯事推敲。
為爾攜蠟屐，為爾經(jīng)溪橋。
爾從百僧中，揖我坐砌坳。
我于儔類間，望爾成詩豪。
峨峨巽宮樓，肖爾詩筆高。
迢迢西蠡河，似爾詩致遙。
不然艤舟亭，綠水可半篙。
與子攜竹爐，悠悠泛輕橈。
不然紅梅閣，絳蕊已半飄。
與子學(xué)坐忘，沉沉爇香茅。
否則樓三層，夜半禮絳霄。
否則塔七級，凌晨歷高標(biāo)。
猶勝居一庵，時時坐團(tuán)蕉。
蒲牢吼五更，木魚響終朝。
禮佛佛不知，泥塑而木雕。
?佛佛不應(yīng)，唇乾而口焦。
窮老盡氣時，生趣總不聊。
不聞金剛禪，能拒鬼伯邀。
不聞大乘經(jīng)，能使罪孽消。
他人飫八珍，爾獨(dú)食一瓢。
他人襲重茵，爾僅絮一條。
趨承眾檀那，世故仍膠膠。
經(jīng)營伊蒲餐，歲儉猶嗷嗷。
不知天生人，洪爐鼓鴻毛。
天無所容心，人何必太勞。
我得定命丹，非世所及料。
生老與病死，安坐任所遭。
不知人在世，蟣虱處缊袍。
附身身不知，偶或相爬搔。
我得養(yǎng)生法，身外一切拋。
雞豬與蔥蒜，遇便即飽饕。
結(jié)習(xí)茍未忘，間或追風(fēng)騷。
我唱子必和，我歌子其謠。
三百六十日，往往忘昏朝。
一十二萬年，茫茫齊壽夭。
縱有甲子期，何必詢大撓。
似聞三神山，亦已沉六鰲。
群靈無所歸，空中任翔翱。
誰向足底過，下士嗤盧敖。
生生遞銷除，物物難堅牢。
惟有行樂方，可解末俗嘲。
曲生時時來，向我屢折腰。
醉鄉(xiāng)何其寬，一世皆并包。
炎精貢火梨，金母致木桃。
灤河鹿重胎，淮浦蟹兩螯。
流沙割幺鳳，雚水烹文鰩。
蕓芳出陽華，桂樹生招搖。
閩中紅荔支，涼土黃葡萄。
南州設(shè)寒具，北地致冷淘。
妖姬萼綠華，童真王子喬。
為我彈素琴，為我吹玉簫。
湘靈鼓瑤瑟，洛浦鏗云璈。
或欲赤雙足，或復(fù)垂雙髫。
翩翩有光施，裊裊難摩描。
醉飽為語言，古欲過卦爻。
縑鋪三百軸，軸軸鮫人綃。
文簫與采鸞，為我玉手鈔。
醉呼日月星，啜我醨與糟。
狂叱江海流，變作醇與醪。
子其從我游，飄飖復(fù)飄飖。
庶幾末路惺，不為異說淆。
彼教倘有人，即以子作柖。
仍煩走諸方，一一呼其曹。
或歸士與農(nóng)，或混漁與樵。
同祈享升平，各復(fù)修宗祧。
充腸苦齏鹽，潤之以脂膏。
章身厭袈裟，束之以紳絳。
郁郁栴檀香，化作蘭與椒。
森森幡幢林，化作旌與旄。
所得如邱山，所失無纖毫。
一炬尚可收，無待原火燎。
一派尚可挽，無待洪流漂。
我為子作詩，非徒逞喧囂。
冀子鑒苦心，中道回風(fēng)飆。
戒衣既已穿，華發(fā)亦已彫。
生既不可恃，死亦不必逃。
我言既諄諄，我醉仍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