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故
虬髯豪客
《太平廣記》卷一百九十三〈豪俠一·虬髯客〉～446～
靖方刷馬，忽有一人，中形，赤髯而虬，乘蹇驢而來，投革囊于爐前，取枕敧臥，看張氏梳頭。靖怒甚，未決，猶刷馬。張熟視其面，一手握發(fā)，一手映身?yè)u示，令勿怒。急急梳頭畢，斂衽前問其姓。臥客答曰：「姓張?！箤?duì)曰：「妾亦姓張，合是妹?！瑰岚葜?。問：「第幾？」曰：「第三?！箚枺骸该玫趲?？」曰：「最長(zhǎng)?！顾煜苍唬骸附袢斩嘈遥鲆幻?。」張氏遙呼曰：「李郎且來拜三兄！」靖驟拜之，遂環(huán)坐。曰：「煮者何肉？」曰：「羊肉，計(jì)已熟矣?！箍驮唬骸葛嚿?！」靖出市胡餅?？统樨笆?，切肉共食。食竟，馀肉亂切送驢前食之，甚速?？驮唬骸赣^李郎之行，貧士也，何以致斯異人?！乖唬骸妇鸽m貧，亦有心者焉。他人見問，固不言，兄之問，則無隱耳?！咕哐云溆?。曰：「然則將何之？」曰：「將避地太原耳?！乖唬骸溉?，吾故謂非君所能致也。」曰：「有酒乎？」曰：「主人西則酒肆也?！咕溉【埔欢?，酒既巡，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靖曰：「不敢。于是開革囊，取一人頭并心肝，卻收頭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天下負(fù)心者，銜之十年，今始獲，吾憾釋矣。」又曰：「觀李郎儀形器宇，真丈夫也。亦知太原有異人乎？」曰：「嘗見一人，愚謂之真人也。其馀，將相而已?！乖唬骸负涡眨俊乖唬骸妇钢?。」曰：「年幾？」曰：「近二十。」曰：「今何為？」曰：「州將之愛子也?！乖唬骸杆埔?，亦須見之，李郎能致吾一見否？」曰：「靖之友劉文靜者與之狎，因文靜見之可也。兄欲何為？」曰：「望氣者言太原有奇氣，使吾訪之。李郎明發(fā)，何日到太原？」靖計(jì)之。曰：「某日當(dāng)?shù)健！乖唬骸高_(dá)之明日，方曙，候我于汾陽(yáng)橋?！寡杂櫍梭H而去，其行若飛，回顧已遠(yuǎn)。公與張氏且驚懼，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無畏?！勾俦薅?。及期，入太原候之，相見大喜，偕詣劉氏，詐謂文靜曰：「有善相者思見郎君，請(qǐng)迎之?！刮撵o素奇其人，一旦聞?dòng)锌蜕葡啵嶂戮蒲友?。既而太宗至，不衫不屨，裼裘而來，神氣揚(yáng)揚(yáng)，貌與常異。虬髯默居坐末，見之心死。飲數(shù)巡，起招靖曰：「真天子也。」靖以告劉，劉益喜，自負(fù)。既出，而虬髯曰：「吾得十八九矣，然須道兄見之。李郎宜與一妹復(fù)入京，某日午時(shí)，訪我于馬行東酒樓下。下有此驢及一瘦騾，即我與道兄俱在其上矣，到即登焉。」又別而去，公與張氏復(fù)應(yīng)之。及期訪焉，即見二乘。攬衣登樓，虬髯與一道士方對(duì)飲，見靖驚喜，召坐環(huán)飲。十?dāng)?shù)巡。曰：「樓下匱中有錢十萬，擇一深隱處，駐一妹畢，某日復(fù)會(huì)我于汾陽(yáng)橋?！谷缙谥粒朗颗c虬髯已先坐矣。俱謁文靜。時(shí)方弈棋，起揖而語(yǔ)。少焉，文靜飛書迎文皇看棋。道士對(duì)弈，虬髯與靖旁侍焉。俄而文皇來，精采驚人，長(zhǎng)揖就坐，神清氣朗，滿坐風(fēng)生，顧盼煒如也。道士一見慘然，斂棋子曰：「此局全輸矣！于此失卻局，奇哉！救無路矣！復(fù)奚言！」罷弈請(qǐng)去，既出，謂虬髯曰：「此世界非公世界也，他方可圖，勉之；勿以為念！」因共入京。虬髯曰：「計(jì)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與一妹同詣某坊曲小宅相訪。李郎相從，一妹懸然如磐，欲令新婦袛謁，兼議從容，無前卻也。」言畢，吁嗟而去。靖策馬遄征，即到京，遂與張氏同往，乃一小板門，叩之，有應(yīng)者拜曰：「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延入重門，門益壯麗，婢四十人羅列庭前，奴二十人引靖入東廳。廳之陳設(shè)，窮極珍異，箱中妝奩冠鏡首飾之盛，非人間之物。巾櫛妝飾畢，請(qǐng)更衣，衣又珍奇。既畢，傳云：「三郎來！」乃虬髯紗帽裼裘而來，有龍虎之姿，相見歡然。催其妻出拜，蓋亦天人也。遂延中堂，陳設(shè)盤筵之盛，雖王公家不侔也。四人對(duì)饌訖，陳女樂二十人，列奏于前。飲食妓樂，若從天降，非人間之曲度，食畢，行酒。家人自東堂舁出二十床，各以錦繡帕覆之，既陳，盡去其帕，乃文簿鎖匙耳。虬髯謂曰：「此盡是寶貨泉貝之?dāng)?shù)，吾之所有，悉以充贈(zèng)。何者？某本欲于此世界求事，或當(dāng)龍戰(zhàn)三二十載，建少功業(yè)。今既有主，住亦何為？太原李氏，真英主也。三五年內(nèi)，即當(dāng)太平。李郎以英特之才，輔清平之主，竭心盡善，必極人臣。一妹以天人之姿，蘊(yùn)不世之藝，從夫而貴，榮極軒裳。非一妹不能識(shí)李郎，非李郎不能榮一妹。圣賢起陸之漸，際會(huì)如期。虎嘯風(fēng)生，龍吟云萃，固非偶然也。將余之贈(zèng)，以佐真主，贊功業(yè)。勉之哉！此后十馀年，當(dāng)東南數(shù)千里外有異事，是吾得志之秋也。一妹與李郎可瀝酒東南相賀?！挂蛎彝邪菰唬骸咐罾?、一妹，是汝主也。」言訖，與其妻從一奴戎裝乘馬而去；數(shù)步，遂不復(fù)見。靖據(jù)其宅，遂為豪家，得以助文皇締構(gòu)之資，遂匡天下。貞觀十年，靖位至左仆射平章事，適東南蠻入奏曰：「有海船千艘，甲兵十萬，入扶馀國(guó)，殺其主自立。國(guó)已定矣。」靖心知虬髯得事也，歸告張氏，具禮相賀，瀝酒東南祝拜之。乃知真人之興也，非英雄所冀，況非英雄者乎？人臣之謬思亂者，乃螳臂之拒走輪耳。我皇家垂福萬葉，豈虛然哉！」或曰：「衛(wèi)公之兵法，半是虬髯所傳也?！?/span>
靖方刷馬，忽有一人，中形，赤髯而虬，乘蹇驢而來，投革囊于爐前，取枕敧臥，看張氏梳頭。靖怒甚，未決，猶刷馬。張熟視其面，一手握發(fā)，一手映身?yè)u示，令勿怒。急急梳頭畢，斂衽前問其姓。臥客答曰：「姓張?！箤?duì)曰：「妾亦姓張，合是妹?！瑰岚葜?。問：「第幾？」曰：「第三?！箚枺骸该玫趲?？」曰：「最長(zhǎng)?！顾煜苍唬骸附袢斩嘈遥鲆幻?。」張氏遙呼曰：「李郎且來拜三兄！」靖驟拜之，遂環(huán)坐。曰：「煮者何肉？」曰：「羊肉，計(jì)已熟矣?！箍驮唬骸葛嚿?！」靖出市胡餅?？统樨笆?，切肉共食。食竟，馀肉亂切送驢前食之，甚速?？驮唬骸赣^李郎之行，貧士也，何以致斯異人?！乖唬骸妇鸽m貧，亦有心者焉。他人見問，固不言，兄之問，則無隱耳?！咕哐云溆?。曰：「然則將何之？」曰：「將避地太原耳?！乖唬骸溉?，吾故謂非君所能致也。」曰：「有酒乎？」曰：「主人西則酒肆也?！咕溉【埔欢?，酒既巡，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靖曰：「不敢。于是開革囊，取一人頭并心肝，卻收頭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天下負(fù)心者，銜之十年，今始獲，吾憾釋矣。」又曰：「觀李郎儀形器宇，真丈夫也。亦知太原有異人乎？」曰：「嘗見一人，愚謂之真人也。其馀，將相而已?！乖唬骸负涡眨俊乖唬骸妇钢?。」曰：「年幾？」曰：「近二十。」曰：「今何為？」曰：「州將之愛子也?！乖唬骸杆埔?，亦須見之，李郎能致吾一見否？」曰：「靖之友劉文靜者與之狎，因文靜見之可也。兄欲何為？」曰：「望氣者言太原有奇氣，使吾訪之。李郎明發(fā)，何日到太原？」靖計(jì)之。曰：「某日當(dāng)?shù)健！乖唬骸高_(dá)之明日，方曙，候我于汾陽(yáng)橋?！寡杂櫍梭H而去，其行若飛，回顧已遠(yuǎn)。公與張氏且驚懼，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無畏?！勾俦薅?。及期，入太原候之，相見大喜，偕詣劉氏，詐謂文靜曰：「有善相者思見郎君，請(qǐng)迎之?！刮撵o素奇其人，一旦聞?dòng)锌蜕葡啵嶂戮蒲友?。既而太宗至，不衫不屨，裼裘而來，神氣揚(yáng)揚(yáng)，貌與常異。虬髯默居坐末，見之心死。飲數(shù)巡，起招靖曰：「真天子也。」靖以告劉，劉益喜，自負(fù)。既出，而虬髯曰：「吾得十八九矣，然須道兄見之。李郎宜與一妹復(fù)入京，某日午時(shí)，訪我于馬行東酒樓下。下有此驢及一瘦騾，即我與道兄俱在其上矣，到即登焉。」又別而去，公與張氏復(fù)應(yīng)之。及期訪焉，即見二乘。攬衣登樓，虬髯與一道士方對(duì)飲，見靖驚喜，召坐環(huán)飲。十?dāng)?shù)巡。曰：「樓下匱中有錢十萬，擇一深隱處，駐一妹畢，某日復(fù)會(huì)我于汾陽(yáng)橋?！谷缙谥粒朗颗c虬髯已先坐矣。俱謁文靜。時(shí)方弈棋，起揖而語(yǔ)。少焉，文靜飛書迎文皇看棋。道士對(duì)弈，虬髯與靖旁侍焉。俄而文皇來，精采驚人，長(zhǎng)揖就坐，神清氣朗，滿坐風(fēng)生，顧盼煒如也。道士一見慘然，斂棋子曰：「此局全輸矣！于此失卻局，奇哉！救無路矣！復(fù)奚言！」罷弈請(qǐng)去，既出，謂虬髯曰：「此世界非公世界也，他方可圖，勉之；勿以為念！」因共入京。虬髯曰：「計(jì)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與一妹同詣某坊曲小宅相訪。李郎相從，一妹懸然如磐，欲令新婦袛謁，兼議從容，無前卻也。」言畢，吁嗟而去。靖策馬遄征，即到京，遂與張氏同往，乃一小板門，叩之，有應(yīng)者拜曰：「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延入重門，門益壯麗，婢四十人羅列庭前，奴二十人引靖入東廳。廳之陳設(shè)，窮極珍異，箱中妝奩冠鏡首飾之盛，非人間之物。巾櫛妝飾畢，請(qǐng)更衣，衣又珍奇。既畢，傳云：「三郎來！」乃虬髯紗帽裼裘而來，有龍虎之姿，相見歡然。催其妻出拜，蓋亦天人也。遂延中堂，陳設(shè)盤筵之盛，雖王公家不侔也。四人對(duì)饌訖，陳女樂二十人，列奏于前。飲食妓樂，若從天降，非人間之曲度，食畢，行酒。家人自東堂舁出二十床，各以錦繡帕覆之，既陳，盡去其帕，乃文簿鎖匙耳。虬髯謂曰：「此盡是寶貨泉貝之?dāng)?shù)，吾之所有，悉以充贈(zèng)。何者？某本欲于此世界求事，或當(dāng)龍戰(zhàn)三二十載，建少功業(yè)。今既有主，住亦何為？太原李氏，真英主也。三五年內(nèi)，即當(dāng)太平。李郎以英特之才，輔清平之主，竭心盡善，必極人臣。一妹以天人之姿，蘊(yùn)不世之藝，從夫而貴，榮極軒裳。非一妹不能識(shí)李郎，非李郎不能榮一妹。圣賢起陸之漸，際會(huì)如期。虎嘯風(fēng)生，龍吟云萃，固非偶然也。將余之贈(zèng)，以佐真主，贊功業(yè)。勉之哉！此后十馀年，當(dāng)東南數(shù)千里外有異事，是吾得志之秋也。一妹與李郎可瀝酒東南相賀?！挂蛎彝邪菰唬骸咐罾?、一妹，是汝主也。」言訖，與其妻從一奴戎裝乘馬而去；數(shù)步，遂不復(fù)見。靖據(jù)其宅，遂為豪家，得以助文皇締構(gòu)之資，遂匡天下。貞觀十年，靖位至左仆射平章事，適東南蠻入奏曰：「有海船千艘，甲兵十萬，入扶馀國(guó)，殺其主自立。國(guó)已定矣。」靖心知虬髯得事也，歸告張氏，具禮相賀，瀝酒東南祝拜之。乃知真人之興也，非英雄所冀，況非英雄者乎？人臣之謬思亂者，乃螳臂之拒走輪耳。我皇家垂福萬葉，豈虛然哉！」或曰：「衛(wèi)公之兵法，半是虬髯所傳也?！?/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