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黃婉梨，生不甘為讎人妻。
虎狼累月相提攜，一夕殺之如殺犬與雞。
貞魂烈魄雖下地，浩氣上與青天齊（一解。）。
婉梨金陵人，儒風(fēng)舊家是。
癸丑陷賊中，女生五齡耳。
有母有弟有兄嫂，全家種菜隱鄉(xiāng)里。
阿母教針線，阿兄授書史。
門外污者塵，門內(nèi)清如水（二解。）。
朝朝盼官兵，十有二年久。
官兵既收城，全家開笑口。
叩門來一兵，狀貌比賊丑。
搜屋無一錢，怒掣刀在手。
女前跪致詞，請(qǐng)以身代母。
兵曰不殺汝，殺汝全家人，汝能飛去否（三解。）。
全家被殺時(shí)，女木立若癡。
兵徐縛女出，鞭馬還怒馳。
江干艤有船，驅(qū)女使上之。
告以歸湘南，妻汝汝勿疑（四解。）。
女心默自計(jì)，我死寧有他。
我固不惜死，全家讎則那。
忍淚向讎語，我方身有疴。
隨汝到汝家，嫁汝締蔦蘿。
今有同船人，男婦數(shù)十多。
汝若苦逼我，我惟沈江波。
不見金家婦，汝奈江波何⑴。
讎竟帖耳聽，不敢相詆訶。
朝夕敬事女，水程累月過（五解。）。
水程累月盡，舍舟當(dāng)就陸。
同舟人各行，同行一讎獨(dú)。
女心搖搖撞小鹿，此去不知何處宿，何日誅讎死瞑目（六解。）。
行未數(shù)里，橫來一人。
伴讎而走，甚狎且親。
數(shù)數(shù)目女道女美，彼此虐謔紛笑瞋。
女聞無言眉暗顰，兩惡男子意不馴，我一弱女寧其倫。
事急惟有死，保我金玉身。
報(bào)讎在今夕，萬一沈冤伸。
不報(bào)亦今夕，銜悲極千春。
逆旅急偷閒，留詩壁間塵。
后有讀之者，為我聊酸辛（七解。）。
倚裝幾何時(shí)，白日暗平楚。
兩傖羅酒肴，燒燭照窗戶。
呼女陪壺觴，教女伴歌舞。
鴃音恣號(hào)呶，時(shí)雜鶯燕語。
逆旅夫何知，夜寐各賓主（八解。）。
明日之日日正中，房門不啟人無蹤，破扃睨視生悲風(fēng)。
一男中鴆死，口鼻皆青紅。
一男毒較輕，白刃洞在胸。
一女掛羅巾，遍身窮绔窮。
細(xì)讀壁間詩，了了陳始終。
乃知女所為，辣手真從容。
萬口嘖嘖稱女雄，此女毋乃人中龍（九解。）。
噫吁嘻，女事雖幸成，女心尤慘悽。
色身餌人餓虎蹊，一日未死憂噬臍。
欲死不死呼天啼，至誠所動(dòng)天聽低，乃以杯酒為媒梯。
仇讎刃畢月未西，青溪之水魂歸兮。
世無血性諸紅閨，綺羅金翠真土泥。
君不見，黃婉梨（十解。）。
⑴ 時(shí)有金眉姑，亦金陵人，上船時(shí)投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