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少而多病,夏則脾不勝食,秋則肺不勝寒。
治肺則病脾,治脾則病肺。
平居服藥,殆不復(fù)能愈。
年三十有二,官于宛丘,或憐而受之以道士服氣法。
行之期年,二疾良愈。
蓋自是始有意養(yǎng)生之說。
晚讀抱樸子書,言服氣與草木之藥,皆不能致長生。
古神仙真人皆服金丹,以為草木之性,埋之則腐,煮之則爛,燒之則焦,不能自生,而況能生人乎?
余既汩沒世俗,意金丹不可得也。
則試求之草木之類,寒暑不能移,歲月不能敗者,惟松柏為然。
古書言松脂流入地下為茯苓,茯苓又千歲則為琥珀,雖非金石,而其能自完也亦久矣。
于是求之名山,屑而瀹之,去其脈絡(luò),而取其精華,庶幾可以固形養(yǎng)氣,延年而卻老者。
因為之賦以道之,詞曰:
春而榮,夏而茂。
憔悴乎風(fēng)霜之前,摧折乎冰雪之后。
閱寒暑以同化,委糞壤而兼朽。
茲固百草之微細(xì),與眾木之凡陋。
雖復(fù)效骨革于刀幾,盡性命于杵臼,解急難于俄頃,破奇邪于邂逅;
然皆受命淺薄,與時變遷,朝菌無日,蟪蛄無年。
茍自救之不暇,矧他人之足延?
乃欲擷根莖之么末,假臭味以登仙,是猶托疲牛于千里,駕鳴鳩而升天。
則亦辛勤于澗谷之底,槁死于峰崖之顛。
顧桑榆以竊嘆,意神仙之不然者矣。
若夫南澗之松,拔地千尺。
皮厚犀兕,心堅鐵石。
須發(fā)不改,蒼然獨立。
流膏液于黃泉,乘陰陽而固結(jié)。
象鳥獸之蹲伏,類龜黿之閉蟄。
黝黑以鱗皴,中絜白而純密。
上灌莽之不犯,下螻蟻之莫賊。
經(jīng)歷千歲,化為琥珀。
受雨露以彌堅,與日月而終畢。
故能安魂魄而定心志,卻五味與谷粒。
追赤松于上古,以百歲為一息。
顏如處子,緣發(fā)方目。
神止氣定,浮游自得。
然后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辨,以游夫無窮。
夫又何求而何得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