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未四十，飽歷憂患跡。
今年運尤蹇，災星召時疫。
病時入昏迷，不自記危厄。
卻從少瘥后，妻孥為我白。
當其初起時，固未懼死迫。
人言不汗死，我汗浹膚革。
豈知浮在膘，內(nèi)邪實郁積。
浸尋數(shù)日間，其癥遽增劇。
中熱灼肺肝，外鑠焦頭額。
火熾水益涸，神昏失其宅。
二豎竄膏肓，萬鬼奪魂魄。
揶揄侮三尸，猙獰聚伍伯。
時作夢囈語，聽者震愬愬。
噓煙鼻孔黔，迸燄眼芒赤。
舌強如有撟，皮枯慘將磔。
失音旋瘖啞，作呃轉(zhuǎn)嚄唶。
命真懸發(fā)絲，危只在旦夕。
豈不力救療，醫(yī)來紛履舄。
聚訟既無定，臆見又多僻。
或謂氣垂盡，補劑延晷隙。
抱薪以救火，謬誤固非策。
或謂熱太甚，冷劑解熹赫。
杯水滴車薪，恇怯又何益。
嗚呼此際身，萬分入窀穸。
流聞親友間，一日死信百。
事已定蓋棺，時惟待易簀。
眼見三歲孤，呱呱奉主祏。
忽然得君至，豈非天所擇。
就我六尺床，診我三部脈。
謂尚有一線，其路則誠窄。
舉家聞此語，敬奉逾上客。
譬如國步艱，旁求得耆碩。
掃境以聽命，一一咨前席。
君也瞪目思，毫芒細分擘。
清以疏穢惡，涼以解熏炙。
欲使泄尾閭，先為度腹尺。
驟攻慮結(jié)燥，潛滋俾潤澤。
沾溉既回潮，排決乃下石。
當其心細時，游絲裊空碧。
聽冰老狐渡，算棋國手奕。
及其膽豪處，斬關(guān)奪險阨。
昆陽決死戰(zhàn)，鉅鹿呼辟易。
君術(shù)良已工，我命乃遂獲。
出諸熾炭爐，沃之甜雪液。
初如纏縛開，繼復障翳釋。
拔草務除根，鉆李必去核。
病退氣尚微，精虛神易嚇。
旋進參術(shù)良，兼調(diào)粥糜適。
生意回朽枯，肉采起羸瘠。
鄒衍吹律溫，庖丁奏刀砉。
縷真續(xù)命懸，香為返魂擗。
婦子額手慶，親朋笑言啞。
向使不遇君，久已作人臘。
古之和緩徒，儒理兼綜覈。
亦有扁盧輩，神技矜創(chuàng)辟。
君豈其流亞，洞視腠理剨。
得心應之手，方書非捃摭。
我瘳醒人事，偶與談古昔。
清言何斐亹，妙理更絡繹。
胸羅富詩篇，腹笥溢經(jīng)籍。
意趣況閒雅，嗜好兼迂癖。
學醫(yī)二十年，人命引已責。
得效不望報，拯危甘為役。
以是業(yè)雖精，家不積財帛。
始知其襟懷，固高人數(shù)格。
繄余叨活命，銘感到肝膈。
愧無干黃金，安得雙白璧。
囊因買藥罄，錢為禳災斥。
書倉儲本空，硯田蕪愈塉。
徒抱區(qū)區(qū)懷，相對惟踧踖。
作詩紀絕藝，聊志意無斁。
異時方技傳，或取登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