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fēng)
蘇髯風(fēng)流落儋耳，千古馀波猶麗綺。
載酒欲作淩云游，阿誰胸次蟠山水。
紛綸青簡碧血瑩，楊君卓犖探微旨。
每從糟粕寫精神，寧借丹青傳粹美。
手招屈宋報瓊玖，足蹈曹劉想瑰瑋。
風(fēng)翻大海紫瀾回，日出泰岱紅云委。
乃知文字通造化，無怪當(dāng)初泣群鬼。
得道常聞須慧業(yè)，六合歸君一彈指。
爾來文學(xué)浸衰微，后生標(biāo)榜守渣滓。
西抹東涂立名字，白璧遭抵黃鐘毀。
南朝謝客腹空疏，北里師延音委靡。
筐篋瑣語兔園冊，稟擬干時拾青紫。
驊騮騄駬徒自哀，魍魎蚍蜉信堪恥。
喜君儒雅到古人，笑我荒唐蔑馀子。
三載傾心今始識，一朝握手情何已。
我落人間少同調(diào)，獨抱孤懷向蘭芷。
仙骨消磨傷墨翟，奇氣摧殘羞尹喜。
乾坤慘澹鶗鴂鳴，坐惜嚴(yán)霜凋眾卉（謂戊戌六君子。）。
彌天未遇釋道安，四海何來習(xí)鑿齒。
延津龍劍偶然合，持贈瑯玕感知己。
即今碧海飛紅塵，慷慨相看同撫髀。
陰風(fēng)颯颯日月旗，乾清門外胡笳起。
詔書已說赦黃巾，渡河更聽呼蒼兕。
姑蘇臺畔游麋鹿，銅駝陌上生荊杞。
陸沈誰與問神州，風(fēng)景新亭淚如洗。
信陵身世付醇酒，魯連富貴真敝屣。
君我飄搖奚足奇，恒河浩劫今方始。
周室何年貢白狼，漢家終望飛雄雉。
送君歸去好閉門，莫言棄繻與折箠。
庾信江關(guān)自蕭瑟，杜默才華馀涕泗。
無聊不用慕神仙，蓬島滄桑亦如此。
蜀江東流直趨海，元精爽烈逾干將。
峨眉秀色跨天半，勢與五岳爭低昂。
山川英靈久蟠結(jié)，忽發(fā)奇氣生周郎。
周郎年才二十馀，一旦見我披肝腸。
為言天子圣且武，掃除秦法追虞唐。
方圖王會開明堂，干戈豈料生蕭墻。
屢撫頭顱誓報國，閶闔蕩蕩不可望。
慕容囊底智多少，便欲折箠笞戎羌。
側(cè)聞其語三嘆息，人間萬事初無常。
我生骯臟百不當(dāng)，與世顛倒空昂藏。
讀書破屋慕堯老，聲出金石殊瑯瑯。
眼中不識叔孫通，管仲商鞅翻覺強。
神龍威鳳露鱗羽，羞同末俗誇文章。
姚崇自是救時相，呂尚本為周代狂。
嗟君意氣與我合，手弄日月參玄黃。
君看往載虬髯公，殘棋一劫悲滄桑。
丈夫動足海內(nèi)外，蹇驢去作扶馀王。
南陽布衣舊貧賤，抱膝且任風(fēng)雷忙。
龍臥無聊偶然起，遂致鼎足分三方。
君我落拓竟何有，醉中揩眼望八荒。
淮陰市笑韓信怯，廣武臺令阮籍傷。
折檻驚聞從龍比，攜瑟更擬尋師襄。
我歌君聽?wèi)?yīng)凄涼，唾手不用談霸王。
黃帝學(xué)仙王母老，齊州九點煙茫茫。
君年十五六，事我同筆硯。
頗嫌蕭選賦⑴，愛讀隱逸傳⑵。
每于針線馀，問難意不倦⑶。
廣庭佳卉新，高樹流鶯囀。
攜手惜良辰，曲徑方蹤遍。
閒情歸大雅，美景供清宴。
回憶昔時情，悲來徒輾轉(zhuǎn)。
⑴ 君讀《文選》極不喜三都、兩京、子虛、上林等賦。
⑵ 二十四史中《隱逸傳》君盡取讀之。
⑶ 先慈在日，君午餐前從先慈理針線；午餐后則從予讀書以為常。
駕言歸繁田，孤兒感家難⑴。
曾參留苦言，王駿有深嘆。
嗟哉顏黃門，后娶誡非謾。
采萍吟正哀，種蔬園自灌⑵。
偕君椎髻隱，慰我方寸亂⑶。
田家風(fēng)俗古，塵外容樗散。
遁世擬高柔，妻賢堪愛玩。
只今賦招隱，獨往空腸斷。
⑴ 壬辰先慈見背，癸巳先嚴(yán)納妾，后以祖遺田授予，令求自立，予與君遂歸新繁韓村龔家碾隱居，時予年二十一，始據(jù)劉熙（《釋名》更名曰虞。
⑵ 予居鄉(xiāng)間，種蔬半畝，誦讀之暇，偕君灌溉以自遣。
⑶ 予移居新繁，遂見白發(fā)，賴君調(diào)護(hù)之。
人生能幾何，百年固非久。
明燈照虛室，憶昔子相守。
圖書羅萬卷，整理出親手⑴。
同觀廢寢食⑵，談笑矜不朽。
靡惟風(fēng)雅難，倍覺恩情厚。
亦知去不還，悵望頻搔首。
既痛失賢妻，兼悲喪良友。
悠悠海內(nèi)名，空令滿身后⑶。
⑴ 予所藏之書，每年翻檢整理二次，皆君親手。
⑵ 《史記》、前、后《漢書》、《晉書》、《南史》、《資治通鑒》，君皆閱數(shù)過。
⑶ 君文字，上?！缎虑嗄辍冯s志、《婦女雜志》、《小說月報》均登載之。
深山多豺虎，中原多盜賊。
猛虎猶可防，大盜能移國。
人權(quán)重宣言，斯理世所識。
自由當(dāng)保障，固弗限南北。
奈何文奸言，哇聲而紫色。
蕭墻起干戈，萁豆煎不息。
驪山土忽焦，昆池灰盡黑。
幸福竟如斯，會見人相食。
當(dāng)年苦專制，小民尚能活。
今尊為主人，倉皇棄家室。
流離數(shù)百萬，厥罪犯何律。
嗟君欲逃死，古寺忍饑渴⑴。
癡女夜半啼，忍淚不敢落。
暑濕中羸軀，一病遂到骨。
偉人興正高，志士心彌熱。
誰知破屋中，冤魂暗嗚咽。
⑴ 戴戡之役，君辟兵成都西門外萬佛寺。
送君返故鄉(xiāng)，乃在舊林隈（君今墓地，即昔予與隱居之所。）。
素車行曠野，悲風(fēng)起黃埃。
昔與君同居，今茲予獨來。
含凄尋履跡，一一生莓苔。
柴門結(jié)網(wǎng)絲，壞窗無復(fù)開。
喬木郁蒼蒼，啼鳥弄馀哀。
魂兮其有靈，行當(dāng)共予回。
墳前撫稚女，此恨不可裁。
負(fù)土六百石，葬君予父旁。
累此丈五墳，松柏漸成行（墓地樹木皆予三年前所種者。）。
手奠黛花茶，不見君來嘗。
痛哭墓門前，呼天淚淋浪。
他生倘相逢，斯世恨茫茫。
佳人與英雄，千載傳芬芳。
一棺黃泉下，萬事皆悲涼。
再拜別君靈，黯然神自傷。
惻惻歸故廬，凄凄入君房。
筆墨陳幾間，華幔自飄揚。
箱篋嫁時物，羅列尚成行。
明鏡掛素壁，無復(fù)照晨妝。
當(dāng)年合歡衾，逶迤覆空床。
處處睹遺跡，安知君已亡。
嬌女牽我衣，呼母索果嘗。
感此傷心人，獨立久彷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