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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
我家一叢花,發(fā)自月初九。
將開及全放,自卯看至酉。
凌晨攜臥具,月午佇尤久。
今年比前年,花朵益秾厚。
將傾十家產(chǎn),約此數(shù)執(zhí)友。
忽然□門來,遞到詩一首。
千言何反覆,欲自飾怩忸。
主人詞未畢,花巳若蒙垢。
我為花嘆息,轉(zhuǎn)向主人叩。
解嘲既前作,踵韻曷敢后。
名花同主客,兩造愈紛糾。
今來展詩讀,花乃開笑口。
主人非憎花,其實乃惜酒。
酒才量升合,花敢大如斗。
如能傾宿釀,日日約儕耦。
更呼箏琵琶,花外小垂手。
園亭雖未廣,水木足淵藪。
池寧嫌屈曲,山不厭培塿。
尋檐引芻尼,辟港貯蝌蚪。
斜飛紅蛺蝶,倒掛綠鸚?。
花光既全舒,花蘊始盡剖。
圓花與圓月,上下璧合紐。
自然圍徑尺,益復致抖擻。
酣春倚池臺,窺客入戶牖。
黃紅紫墨綠,五色無不有。
主人不負花,花肯主人負。
今聞乃不然,花亦欲回詬。
年前春乍半,挈棹至虎阜。
買花先靳價,遂不計美丑。
歸同薪把束,益致種雜糅。
譬如龍鳳姿,肯齒牛馬走。
名雖市娉婷,實則計子母。
花神暗中笑,此老亦奚取。
如何不自責,反使花受咎。
不見劉中允(種之),不見蔣通守(騏昌)。
千金買傾國,臉杏臂則藕。
錢刀惟不惜,貴在得幼婦。
名花倚闌檻,靜女執(zhí)箕帚。
理固無不同,珍皆等瓊玖。
主人讀新詩,唯唯又否否。
花無纖介失,過總主人受。
鼠姑開已遍,次欲到鴉舅。
香丁紫瑣碎,菜甲黃蕾菩。
翩反山櫻桃,旖旎水楊柳。
蓺蘭成一頃,樹蕙又數(shù)畝。
凡茲眼前景,均足佐樽卣。
如思共晨夕,并可約誰某。
名花分向背,好友列左右。
目成原不易,心賞亦非偶。
闌干巡乍遍,墻角放偏陡。
商量設幾席,羅列到甕缶。
肴寧侈水陸,囿自足筍韭。
沿林采松簟,搜徑覓竹??。
將雛雉登木,合隊魚麗罶。
山陰醅正熟,淮北面須溲。
一一炊濕薪,時時具乾糗。
花前成勝賞,兼為主人壽。
我若醉百回,頹然亦成叟。
建安以來世俗澆,慨然何止劉孝標。
愿將剝落數(shù)行字,持贈世人同石交。
蠻鄉(xiāng)刺史殊今昔,況值窮冬束裝日。
偶讀廬江太守碑,一篇還贈張元伯。
春林綿綿雨聲接,紅白花飛雜黃葉。
黃飄一葉忽入樓,樓上獨客生春愁。
讀書先忘歲終始,瞥眼韶光已如此。
同經(jīng)憂患傷年少,太息前游成隔世。
荒墳三尺少婦棲(謂孫大喪婦。),吾家墓門雅亦啼。
頻年禮俗斥兇服,只有訪子還麻衣。
麻衣不共蜉蝣死,失母尤愁對妻子。
涂窮歌哭止從君,百里遙遙共江水。
君家大母顏色溫,一載撫我如撫孫。
華陽席中多友朋,屬爾作弟吾為昆。
窮冬風雪記出門,遠遣瘦魄隨饑魂。
三條銀燭共校文,暇揖沮頡談巴棻。
吾儕作客尤狂放,哭母傷妻一堂上。
丈人知我自不憎(謂劉云房先生。),同輩相看訝無狀。
言狂寧失座上歡,性分屈曲非能堪。
錢刀生計亦偶爾,我輩于分難饑寒。
層紅疊翠江南地,草草狂歌人亦忌。
插架奇書送爾歸,連床別夢勞予記。
鳩今喚侶我別家,掛席百里隨風雅。
平生性命視知己,得一死友殊堪誇。
此時憶君顏不華,醉里擾擾人聲嘩。
遙程豈止無一花,青草路斷飛黃沙。
浮云變滅安足論,爾來友者洪與孫。
九天仙人不嫌謫,一代交道殊能敦。
君不見結(jié)交不過通侯門,賤客雞狗無由分。
結(jié)交不入春風場,少年鷹犬徒相妨。
與其長安城中交俗儒,不若咸陽市上留博徒。
俗儒言貌師中庸,緣飾經(jīng)術(shù)為三公。
君無更齒馬東海,我尚恥說胡華容。
博徒之交亦何有,長笑傾心在杯酒。
一言席上吼雙龍,千古英雄困廣柳。
我交黃子(景仁。)十七年,病鶴雖病形疑仙。
妻愁親老不思返,白日憔悴長安眠。
趙生(懷玉。)之交歲逾十,持論英英輩難及。
洪生狷者不欲狂,知我只有真州汪(端光。)。
壬冬岐路一握手,朗若璧月分輝光。
驚濤飄篷亦思止,自問心期只三子。
江山花月久厭陳,乃貢清氣生茲人。
非惟文藝擅儕輩,亦覺至性流真淳。
我交數(shù)子止可生,不若交子兼幽明。
我交數(shù)子皆許身,不若許子兼心魂。
三千里路夢飄忽,二百十字言溫存(前得江寧寄書,才二百十字。)。
我廢莪蒿篇,子悲蒙楚詩。
中年哀樂亦如一,我若非爾形難支。
自從五年來,會合一一數(shù)。
茲離檢歷日,已過一百五。
黃金臺下才士多,我不見爾還高歌。
癯黃短趙屢相憶,要聽秉燭言如河。
君不見今人交道皆厭貧,不識古有范史云。
今人交道皆厭真,不識古有龔君賓。
誰言刎頸交,我吊成安君。
誰言投漆堅,我訪雷與陳。
乃知天生爾我為交道,不獨文雄詩杰垂千春。
異時我客華陽春,一方宰吏無俗人。
汪丞治績亞林宰,更有博士真天民。
吾鄉(xiāng)丈人亦軒特,鏡里顏紅鬢斑白。
四家仆從屢招人,一縣醇醪止供客。
邑中賢者沈與王,亦設薄具邀唫狂。
居留三月九十醉,馀者病酒眠匡床。
天然憂樂還相召,妖鳥鳴春已驚告。
碧樹愁聞山鬼啼,縞章夢致溪神吊。
城東一別事若麻,三載復看城中花。
宰官擢守縣丞徙,博士貧老辭還家。
當時我識三公子,兩抱妻憂一身死。
乃知造物最忌狂,自悔吟顛亦應止。
孫郎悟早雅興除,脫然樓上思著書。
我來憔悴寡顏色,戒酒怕過山公廚。
前游歷歷春時節(jié),欲著思量怕愁絕。
鳥翅岡南宛轉(zhuǎn)簫,青元館里昏黃月。
人生年壽何須耋,三十當令一生畢。
已分琴書付鄭三⑴,未應蹇放同王七(謂縣中秀才王廷俞。)。
春華已過憐秋曉,落落天空寄魚鳥。
隔世形容照水愁,無家笠屐登山好。
博士年衰屢致思,縣丞無息宦聲遲。
一篇為寄淮南守,慰爾風前哭子詩。
⑴ 謂霞浦鄭聯(lián)華,林君愛婿,受業(yè)于余者。
百慮不失一,子才為世需。
六經(jīng)甫通三,我識愧里儒。
才識工拙間,出處不可圖。
子意乃不然,勸我入帝都。
為言予有親,尚欲依菰蘆。
子親存我亡,一語傷藐孤。
負米十四年,婁空粟與芻。
子行燕趙歸,勤作反哺烏。
我成吳越游,忽為失母雛。
我生慚世間,感子引作徒。
為傾橐中金,為計道上儲。
六百里水程,十八日旱涂。
歷歷夷險郊,孰宿孰可餔。
英英公卿中,孰謁孰則毋。
我足雖云劬,子口亦已瘏。
感子珍重心,臨行野踟躕。
譬若深谷風,幽草亦漸蘇。
存亡心已傷,離別淚屢枯。
萋萋四月花,莽莽長河蕪。
挈弟既慘悽,念友更咽嗚。
相離第一程,夢子秦郵湖。
涼月忽抱肩,老魚窺汀蒲。
東阿縣西門,夢子又在吳。
俱為少年游,鐙舫狂呼盧。
三夢宣武坊,斜日殷銅鋪。
新知無一人,知子應念吾。
每夢必有淚,每淚必有書。
書皆千百言,紙惡字跡粗。
豈惟字跡粗,兼愧言辭紆。
長安識君人,謗譽亦復俱。
每苦立論嚴,憎子所服殊。
我不置一辯,歸室始嘆吁。
欲摘天半星,為子冠上珠。
欲剪湘中霞,為子身上襦。
天河濯五色,色異凡紫朱。
天衢曝眾文,文匪常羅繻。
春月潤子顏,秋露濯子膚。
日吐瑰麗辭,稱此佩服都。
日陳琳球響,稱此顏色姝。
留侯似婦人,曲逆美丈夫。
不聞史傳譏,但覺流輩無。
塵冠敝履中,不必德義孚。
囚首垢面人,不必名實符。
雖然愿一言,少歲亦已徂。
二十顏尚髫,三十頷有須。
吾徒勤事業(yè),棄置常所須。
要當惜心神,何必營衣裾。
急從良友箴,息此俗論誣。
明年登玉堂,三館步復趨。
貽茲老成規(guī),莫被輕薄愚。
我來人海中,戚戚意寡娛。
因緣識文人,千百量以車。
多文或為史,小智僅作胥。
行雖歷方州,見乃守坐隅。
群歡出詩編,朱墨盡貢諛。
立語苦不工,已詡鮑謝逾。
我時出直言,眾目怒以盱。
謂我立論高,謂我制行迂。
一心茍無慚,兀兀任毀譽。
求子素識人,又各間一區(qū)。
非無楊生清,亦有黃子癯。
旬日乃握手,馀皆掩蓬廬。
時時讀子詩,消此嘅與歔。
子才信鹓鸞,我筆非于菟。
頗愧紛疊來,索詩若索逋。
我常思子言,氣斂不敢舒。
逢子乃一發(fā),筆禁口亦呼。
子書亦易作,字錯墨屢涂。
前聞欲移家,急札馳郵奴。
煤車米石昂,詎可攜妻孥。
況復堂上衰,行坐總欲扶。
豈任舟車勞,與此食粒??。
詩儲(潤書。)及瘦方(本。),言皆悉錙銖。
詎不為子謀,使子鳥就笯。
子行試禮闈,先利矛與殳。
亦思賀萬錢,不若儲百壺。
倘或成同官,雅足見發(fā)紓。
拙效我亦收,令謨子先敷。
壯往庶有程,少習藉可除。
被酒一縱言,省札應豁如。
長安百萬人,中有賤男子。
日挾賣賦錢,來游酒家市。
昨日送君回,今日約君來。
送君約君于此橋,長安酒人何寂寥。
酒人無多聚還喜,破帽塵衫挈吾弟。
攝衣上坐只三人,爽語寥寥落檐際。
君言內(nèi)熱需冷淘,我慣手冷應持螯。
閒無一事且沉醉,不然辜負青天高。
青天高高復飛雨,二十四檽風欲舉。
飛篷卷葉十里間,直視城南落驚羽。
濃云欲暗南郭門,斜日忽破千林昏。
陰晴萬態(tài)斗秋景,醒醉一夢恬吟魂。
持千螯,揮百尊,不覺樓上空無人。
君歸雖遙莫先走,萬事要須落人后。
君不見門前豪騎控雙龍,笑我西行馬如狗。
先生好古搆兩軒,邀我讀畫兼開尊。
頎然素幅出偉人,云元宰相遼王孫。
斜陽欲下壁色昏,慘慘若動須眉神。
眼光下欲視千世,限以尺幅猶英瞵。
長身盤領大獨科,追憶至論如懸河。
人生歲月百年耳,公甫及半勛何多。
巍巍一代推上功,替人只見劉秉忠。
文章年壽亦相似,若論志節(jié)尤推公。
異書壓腹奇難剖,落落吾徒出公后。
詞筆還驅(qū)入海濤,姓名欲戴垂天斗。
即今卷畫空堂走,反復公名難去口。
焚香閱傳意有馀,更酬坊南一杯酒。
孫郎約我游燕臺,爾者八月無書來。
趙生約共長安住,亦復驅(qū)車覓歸路。
堂前白發(fā)各數(shù)莖,一名驅(qū)爾不得停。
雖然親在亦須仕,努力勖爾祈榮名。
榮名得失尤須數(shù),落落塵中尋故步。
我愛時吟短李詩,人言合獻長楊賦。
我年四五即識君,相與賭字傾其群。
爾來歲月及卅載,文筆喜各持堅軍。
風霾雨黑傷年少,我為窮愁著書早。
君無羨我覆瓿書,我實輸君事親好。
橋東惟爾巷南孫,海內(nèi)知交有幾人。
勸君歸后復垂淚,偃臥一室傷羈魂。
人心不同面尤異,尺五惟營閉門地。
根矩終非入世人,寥寥時有胸中氣。
頃攜弱弟住長安,黃葉秋深補敝冠。
貧來雅復對床臥,眼底誰足謀饑寒。
窮冬道我顏何瘦,我為傷親益思舅。
三徑憑傳問訊書,十年我受恩私厚。
更傳消息語孫郎,莫向人前倚酒狂。
殘歲燕山風雪冷,梅花開后夢千場。
溪西月不華,溪北桃無花。
風光只落溪南路,和月和花筑樓住。
花枝二月人二旬,樓高一層春一分。
溪光已隔畫橋影,柳色自斗疏闌春。
岸云凝紅水云白,總遜春衫好顏色。
百花開處百禽鳴,樓上添衣樓下行。
尋芳肯到春溪口,堤上行人學垂手。
放船肯過長河湄,墻頭女兒仿畫眉。
畫眉尚避春鶯見,照鬢都疑水禽羨。
鏡里濃云曉上頭,竹中輕粉宵勻面。
春幡親制初護風,樓角三面懸玲瓏。
眸迎深館迢迢綠,手展文窗扇扇紅。
星疏夜久愁猶立,露冷草香蟲尚蟄。
百餅薰籠總厭燒,啟帷試放生香入。
消息今年異往年,客巢新定故巢遷。
愁邊曉淚疑含露,望里春潮已接天。
傷春曾到春臺畔,籠鳥生疏茶敢喚。
背客親移北戶鐙,呼鬟更掩重門扇。
短短疏籬漠漠塵,沿溪樓閣對墻身。
緣知溪路經(jīng)三折,只共波光住浹辰。
可憐門左閒亭塢,三月誰為眾香主。
拋客年光誓不停,迷人草色尋應苦。
一樣扁舟去未還,五湖蹤跡異三山。
春來依舊花千樹,夢醒空愁月一彎。
著書不為千年計,直借陳編壓奇氣。
出門不逐萬古愁,聊上高閣開吟眸。
天橋樓前一杯酒,昨日苦思今在手。
我能飲,君能留,三十莫抱二十憂。
識君二十年尚少,屈指十年君未老。
眉痕鬢影未減青,一色綠衫同似草。
盈樓飲客我獨眠,未飲滿擲青銅錢。
座中誰識兩少年,江南江北無一田。
尊深酒熱莫更催,頭上一云紅覆杯。
休嫌飲盡眾賓散,伴客時有春禽來。
城門樓上春陽滿,一鳥囀春聲緩緩。
城西山色影接天,極視惟愁目光短。
今日白晝飲,復勝清宵吟。
百壺雖盡意不盡,兩客所喜皆同心。
醉顏時紅亦時白,一市圍觀不相識,頗說近來無此客。
故人不入夢,入夢床頭酒。
帳中燭影欲礙眉,枕上道書猶在手。
夢時得失乃可知,莊生偏悅夢醒時。
君不見心空不著閒輕重,憶酒憶書都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