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
上桂蹇劣,幼服庭訓(xùn),長(zhǎng)辱知于名公,幸列賢書。竊謂弱駒受策,千里可致;而公車入對(duì),報(bào)罷者數(shù),自知不材,始退然有丘壑之想,欲奉二親以終身。乃先君子,年僅六十,遽爾捐世,且溯厥疾,端有難顯言者。昔屈原行修志潔,為其宗人蘭椒所害,以今揆古,痛豈異乎!余枕塊欲死,莫可控訴,乃竊仿怨騷,為《沈閔》一篇,略敘姓系,因布哀衷焉。
肆南陽之苗裔兮,暨弓高而始著⑴。
歷晉唐以有聞兮,迄相州而顯遇。
余祖開基于魏國(guó)兮,派殷繁而四布⑵。
守幕職于嶺南兮,遂賁禺乎卜處。
維三十官之隱修兮,對(duì)灞水而容與⑶。
纘韋經(jīng)以啟佑兮,向青云而步武。
伊安仁之閎偉兮,工錦制以揚(yáng)聲⑷。
武岡之佐刺秩兮,譽(yù)交注于賢明⑸。
位雖卑而未達(dá)兮,德并樹以榮名。
余少服皇祖之訓(xùn)兮,吏期垂乎清白。
于公之廣厥門巷兮,福若兆乎龜策⑹。
慝無隱而弗彰兮,誠(chéng)無微而弗格。
雖轗軻其奚悔兮,仁獨(dú)安其如宅。
迨余考其勤率兮,道正融而靡隳。
考澗槃以自適兮,志弗習(xí)乎詭隨⑺。
盛幽蘭以獨(dú)佩兮,屏蕭艾而不攜。
璧在握而靡售兮,誨惟取乎式谷。
述先烈之可循兮,譬中原之有菽。
余幼惛而善病兮,誘之以舒徐。
執(zhí)匕箸以諄復(fù)兮,雖飲食而罔虛。
心隱隱其如動(dòng)兮,甫齠齔而知?jiǎng)瘛?div class="z8lzuz8" id='poem_sentence_20_643222_comment'>
觀辟雍于童年兮,舉孝廉于弱冠。
荷孫陽之特識(shí)兮,駒始躍而輒蹶。
豈弱力之難前兮,將轡銜之竊詭。
意飄蕩以難束兮,遂徙業(yè)于他藝。
驗(yàn)藥餌于仙經(jīng)兮,習(xí)方技之瑣細(xì)。
置靈根而弗沃兮,托繁枝以自翳。
逐汗漫于群編兮,田甫田輕滋穢。
嗟居諸之易邁兮,年倏登乎四十。
無道德之可式兮,無勛業(yè)之可述。
愿退處于林壑兮,奉吾親以盤桓。
制荷衣以明好兮,具菽水以承歡。
時(shí)不吾知其已矣兮,祈天性之常完。
委仕進(jìn)于仲季兮,余巖居而川觀⑻。
運(yùn)崄巇其靡測(cè)兮,悼吾考之遽殞。
由服義而蹠怨兮,屈修仁而椒慍。
偽結(jié)交以相狎兮,蒸酖毒而致困。
賴良扁以少延兮,竟痞塞而成吝。
傷郁邑其莫解兮,嘆余罪乎通天。
乏蔡順之精誠(chéng)兮,同皋魚之涕漣。
進(jìn)靡沾乎釜祿兮,退莫施乎萊?。
萱孤生而若瘁兮,桂被凋而將殆。
長(zhǎng)飲血以自傷兮,覺馀生之已贅。
魂渺渺其無定兮,余終不知其所稅。
哀累善之無徵兮,怨前志之竟虛。
招列缺之我察兮,藉豐霳以汎除。
茍夙恨之獲消兮,吾何愛乎斯須。
亂曰:韓之為宗,末乃大兮。
世服圖史,靡有懈兮。
修而獲妒,眾所怪兮。
植莪得蒿,孰與慰兮。
天道茫茫,惜曚昧兮。
⑴ 天啟本、嘉慶本原旁注云:“頹當(dāng),仕西漢,封弓高侯?!?
⑵ 天啟本原旁注云:“琦,仕宋,封魏國(guó)公?!奔螒c本作:“忠獻(xiàn)祖,諱琦,仕宋,封魏國(guó)公?!?
⑶ 天啟本、嘉慶本原旁注云:“宋末,祖三十官人隨其父任幕東粵,因隱居番禺古壩鄉(xiāng)?!?
⑷ 天啟本原旁注云:“國(guó)朝,族祖宗堯?yàn)榘踩柿?,有聲?!奔螒c本無“國(guó)朝”二字。
⑸ 天啟本、嘉慶本原旁注云:“曾伯祖循,舉孝廉,仕武岡州同知?!?
⑹ 天啟本、嘉慶本原旁注云:“祖芳,為清白吏,典獄時(shí),活人甚眾?!?
⑺ 天啟本、嘉慶本原旁注云:“先嚴(yán)隱居教授,平生無偽言曲行。”
⑻ 天啟本原旁注云:“仲弟韜,舉武科;季弟上梓,邑諸生。”武科,嘉慶本作“武舉”。
日月奄其代序兮,傷吾考其何之。
指九天以為正兮,就皋繇而陳詞。
余考平生其皎潔兮,何緇塵之能集。
惡若污而易浼兮,善若趨而靡及。
行篤信于重玄兮,志惟守乎先服。
藝幽蘭以待佩兮,俟橘柚乎將實(shí)。
何彼昏之恣戾兮,紛不知其所仇。
嫉吾考之懷正兮,汝何為其好修。
執(zhí)往釁而致咎兮,設(shè)機(jī)阱以來求。
痛靈均之迨禍兮,盛荊棘而靡掃。
彼如意之遇酖兮,怪終加乎呂媼。
懟矩步俾速蹶兮,彼年亦為之不延。
雖詭謀之竟售兮,鑒莫逃乎高天。
遺二孽以相厄兮,余九死其何畏。
捫余心而靡負(fù)兮,任桀犬之群吠。
鷹至春而鳩化兮,覺彼目之可憎。
薋菉葹之浸茂兮,皇涂懼其穢蓁。
曰盍祖詐以陰夷兮,非余心之所忍。
余逐禽而范轡兮,終無昧此幽隱。
維輕重之在衡兮,揆正義而攄憤。
茍余力之既竭兮,經(jīng)重燼而未泯。
余播之而不可兮,覆之又不能。
身已付于波瀾兮,足復(fù)履乎嶙峋。
嗟民生之咸固兮,余獨(dú)坎壈而無憑。
悲皇天之不余祐兮,禍先集于吾考。
道清明而靡揚(yáng)兮,德純靜而弗保。
謂仁者其克壽兮,曾奉訓(xùn)于尼宣。
何今昔之刺謬兮,余曷已其涕漣。
余幼奉吾考以周旋兮,歷艱難而靡倦。
遽奪考以往兮,使我呼天而浩怨。
天乎何不恤兮,何辜乎考之人。
考而可殞兮,殃愿代于余身。
余德涼而靡數(shù)兮,遠(yuǎn)不躡考之什一。
徒孤生以煢煢兮,靦吾顏而食是索。
民生有子以待老兮,余負(fù)之于末年。
沒余齒而猶悼兮,罪何解于皇天。
余聞杞人之煩憂兮,嘗竊以為過計(jì)。
仰余觀而靡覆兮,怪天運(yùn)之倏替。
萍飄飄而罔定兮,傷哉無父之子。
人有身以待用兮,余今而可以死。
難而弗殉兮,病而弗扶。
子兮如此兮,胡取乎藐?duì)栔隆?div class="fiyurf8" id='poem_sentence_17_643224_comment'>
數(shù)往愆以自尤兮,非一言之可既。
石可銷泉可竭兮,終難泯乎斯志。
亂曰:輿載蒼蓋,以有生兮。
天而霣紀(jì),隳厥辰兮。
行焉胡底,坐靡寧兮。
于嘻歔欷,怨何時(shí)得平兮。
涉冬背秋兮,草木黃落。
道行江峽兮,山川寥廓。
忽聞?dòng)嚢з?,震欲摧?span id="awhkpav" class='inlineComment2'>(欲,嘉慶本作“魄”。)。
有考而弗迨養(yǎng)兮,胡庸厥身。
托輕籃以宵奔兮,繼之以馳騎。
復(fù)敝策而弗前兮,步嵚岑而愿至。
余馬蹇余足罷兮,幾顛隕而莫憩。
涕滂沱以交灑兮,目淫淫而靡乾。
聲哽咽以悽楚兮,氣郁結(jié)其若吞。
面垢墨以駭矚兮,骨槎牙而凋殘。
夜吁枕而弗寐兮,晝飲泣而不能餐。
愿從余考于杳冥兮,懼前憤之未釋。
眷北堂之悴萱兮,茍存生乎朝夕。
仇力壯而難克兮,覺煩惋之填胸。
據(jù)三窟以自庇兮,顧執(zhí)獲之無從。
守余志以終效兮,冀兇毒之有窮。
天道若昧兮,網(wǎng)疏無失。
疇宿美而弗宣兮,疇襲昏而弗削。
愚公之移山兮,靡貳厥誠(chéng)。
精衛(wèi)之銜木石兮,東海揚(yáng)塵。
貞茍操而未變兮,何病力之綿也。
捐余軀以就之兮,求無負(fù)于涕之先也。
余騖險(xiǎn)以申志兮,眾口狺而吠余。
曰胡修怨于既往兮,不隱嘿以寧居。
余知冒刃之銜傷兮,悲思而不可遏也。
畢余誠(chéng)而下隕兮,其猶愈夫枉之活也。
余倖生亦既久兮,何纏牽而弗割也。
知瀕死而奮觸兮,祈以致帝之罰也。
亂曰:猿猿之慄,履霜枝兮。
手荓怒蠆,螫弗疑兮。
天不可測(cè),吾虔以俟之兮。
帝懸穹以下吊兮,廣照耀此民生。
惟善惡之不爽兮,訖于身而咸平。
蘭付燼以猶芳兮,蕭始萌而既臭。
桂垂陰而愿蔭兮,棘刺裳而致咎。
固昏暴之難醒兮,遺眾菑于爾后。
德莫盛于旌賢兮,毒莫憯于厄善。
怵入井以亟拯兮,胡戈矛之屢戰(zhàn)。
保兇力以外拒兮,勢(shì)猙獰而罔犯。
余邀云漢以鑒觀兮,漢黯淡其無明。
招槍棓以斥逐兮,交偃息乎上方。
文昌之緩懦兮,非我所訴。
三臺(tái)參錯(cuò)而靡平兮,孰能察余之故。
歷太微以乞憐兮,執(zhí)法告余以不閒。
貫索之隱見兮,啟北戶以逃奸。
余張弧以射天狼兮,弧撓弱而難遠(yuǎn)。
參旗之拂長(zhǎng)天兮,鉞含慍而靡展。
嗟畢星之在列兮,謂汝網(wǎng)罟胡弗先。
南箕之哆其口兮,欲昵讒而助之言。
凜狺狺于守閽兮,天狗群而迎噬。
螣蛇之舔其腭兮,盛毒怒而莫制。
余以飛廉為迅掃兮,驚飆舉其何之。
豐隆殷而欲動(dòng)兮,羌中路而遲違。
或告余以列缺之閃鑠兮,屏翳忽而來蔽。
冀望舒之嗣厥陽暉兮,胡既盈而倏替。
控眾神而靡殛兮,氣軫結(jié)以如惔。
維彼昊蒼之無私兮,始若寬而竟嚴(yán)。
雖淫慝之驟富兮,恒聚族而就殲。
呼北斗以迭轉(zhuǎn)兮,孰辰星之敢忒。
命五帝使行令兮,風(fēng)雷趨其效力。
魄化熊而入淵兮,肉投虎而不食。
曩驕蹇以睢恣兮,倏影沉而響息。
垂昭誡于殊代兮,著荒回之不可作。
亂曰:凡民瞀惑,妒貞賢兮。
設(shè)機(jī)造怨,誣重玄兮。
血?dú)獗?qiáng),覬倖延兮。
剝極當(dāng)復(fù),久而顛兮。
告爾兇祥,慎厥門兮(以上《蘧廬稿·仿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