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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上耆舊詩·卷二十一
先生字鄭朗者,蓋嘉則先生字之。其后更名亭立,字介子。先生生而白晰,身長六尺馀,眉目如畫。少即靈悟,在塾中對語驚人。甫十六七,輒能詩。詩出,閭巷宿儒縮舌而誦之。年二十,詩已成,人或以示嘉則先生,嘉則大奇之,謂:諸生中何得有此人?即延先生至,與定交,執(zhí)手甚歡,且曰:葉生,今日李王孫也,吾幸從年少中得一伯翼,復(fù)得一葉生,吾足老矣。時張大司馬里居,方主文柄,嘉則因自為長歌,以先生行卷呈諸司馬,司馬亦大驚,先生遂一日名起。然先生性廉潔自持,下筆為古文,意岸卓犖視,一時詞家,不肯????從其后。故在諸生間,亦不為有司甄異。嘗自詠曰:“道以閒能長,名因傲不傳。”蓋實錄也。先生不能飲,然謂人生豈可一日無酒意。每晨起,童子為置觴,坐上不注酒,先生欣然舉觴,若引滿者三,始飯。有故人為吳中某縣令,先生訪之。適縣中修志,先生愛其山川人物,因與輯論。書成,自署卷首曰四明葉太叔著令。為先生置酒,以百金壽,從容曰:某忝令此縣修志,事應(yīng)在令。雖重?zé)┫壬止P,乞得假名氏。先生拂然曰:著書千載事,豈容買賣。即束其藁別去。初與屠長卿先生同學(xué),每篝燈夜讀,首相觸,長卿心服,先生嘆為異才。及長卿既貴名重,衣冠輻輳。先生謂其門有雜賓,遂絕不與通,若未嘗識面者。至長卿歿后,先生乃為詩哭其墓,追述舊言,其介性率如此。先生年三十馀,自言居常十四善病,十三事事,十二治經(jīng)生業(yè),得抽其剩力于詩,才十一耳。然已積逾千首,會意有所傷,悉取其文,草火之至盡。嘉則聞之,為驚惋不已,惜不見其焚時光燄作何狀。已而先生頗意悔,更追,錄其所記十之一行于世。嘉則為作序,即所傳《思煙集》者也。先生初見嘉則,執(zhí)禮北面,然嘉則絕重先生,呼為小友,使其子娶先生女,其交歡若陶公之于張萊民也。先生晚年有《藏山稿》二卷,詩筆益老成,俱在《思煙集》后者。嘉則先生論先生詩曰:鄭朗詩初成,是時尚奇詭,獵異逞才,心所嗜好,不得若長吉語不出。已而于五言古及近體稍更之,一主以雄渾深湛,其格力氣骨、色味神采,醞釀初盛唐諸家,而歸宿杜陵。至樂府七言古,則夏商彝鼎不足古,玉觥金碗不足貴,未央銅雀瓦不足異。神劍霹靂斧不足詭,龍甲鳳毛麟角不足奇,而理不必其果有,事不必其盡無,語不必其可解,物不必其不生,所謂劌心缽肝、揉骨滌髓者,彌聽滿視。嘉則所推重先生至矣。余近遍詢先生晚年詩,老友周自一先生,為從沈氏櫟社居得其遺詩二卷,惟五律甚多,氣格高澹,轉(zhuǎn)造自然,遂得五言神境,當(dāng)置諸右丞工部伯仲之間,非復(fù)若年少李王孫也。先生初藉嘉則名起,復(fù)因其后人得見晚年手筆,先生可謂得沈氏力矣。先生嘗論詩曰:今日稱詩者,高自隱逸,貴自君公,陋自稗販,賤自駔儈。嗚乎。稱詩而逮于駔儈,是為厄詩之際,吾哀鵂鹠之盈耳也。又曰:今日夫人而能詩,猶夫人而能為書也。即孺兒搦管從點(diǎn),點(diǎn)從畫,畫其形成,斯為字矣。若論所為筆法,則惟張王鐘索輩擅之。今若以其點(diǎn)畫,而槩謂能書可乎。至乃祖構(gòu)之士,毋事臨摹。準(zhǔn)于心,想于目,跡自我脫,精自我留,斯勝之勝者也。意能竊之,形能盜之,正如埏土象物,雖顏面若生,吾以為非善學(xué)者也。又曰:“取自于我,則機(jī)轉(zhuǎn)而神融;取自于人,則根枯而蒂脫。吾不知大唐之歌,南風(fēng)之詩,更誰敩耶?”凡先生所言,俱詞家藥石,當(dāng)與桓溪先生說詩并傳,故并錄之。
御選明詩姓名爵里
字鄭朗,晚更名亭立,改字介子,鄞縣人。有《思煙集》、《藏山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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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律詩
寂寞秋瓜巷,蓬蒿處士家。
夏披毛褐?,雨墊角巾斜。
尚想神龍蟄,休貪白日賒。
不為句漏令,賒處覓丹砂。

其二
五言律詩
群鯤徙海去,雙鯉到江遲。
云水仍相得,風(fēng)霜要自知。
閉門愁送老,作賦喜探奇。
不意逢今日,生涯酒一卮。

其三
五言律詩
豺狼驚忽到,云霧苦難披。
裋褐飛塵滿,滄浪入釣遲。
青蠅無舊恨,白鳥有新知。
從此謝拘束,非徒為守雌。

夜過山陰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夜發(fā)山陰棹,翻思舊日經(jīng)。
雁空聞鏡水,雨自濕蘭亭。
孤燭帆前闇,千峰夢里青。
客懷牢落甚,黰鬢欲星星。

多事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天地亦多事,崩山與霣星。
饑荒連海郡,盜賊散秋螢。
是日愁如夢,何時醉可醒。
絕憐無羽翼,空自想安寧。

病懷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肝膽向誰是,閉門空廿年。
古今愁易得,天地老堪憐。
一病從藜杖,三春失酒錢。
獨(dú)將衰謝色,數(shù)到劍鋒前。

閣夜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冥冥云氣薄,澹澹月華生。
天地愁中色,江山夢里情。
林收清鶴夜,閣遞遠(yuǎn)鐘晴。
何必雞鳴候,依稀道念萌。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群動將休際,荒村欲莫時。
川云低汎汎,海月凍遲遲。
萬病藜床滿,千愁蓬鬢知。
庭前有宿鳥,羨爾得深枝。

夜起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少寐衰承損,披衣影帶形。
隙偷孤月白,壁寫一鐙青。
霜重咽寒露,山空走百靈。
世情猶半夜,何計破冥冥。

秋日陰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蕭瑟是何處,秋風(fēng)不可尋。
紅無江日照,黑見海云陰。
急涌潮侵岸,悲鳴鳥在林。
寥寥蘿徑里,黃葉坐來深。

汎江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今晨好景氣,臨汜有吾曹。
冬暖江心媚,天清雁翼高。
野童扶畫槳,山鳥認(rèn)青袍。
但得長逢醉,何須鑷二毛。

雨春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新苔侵破榻,積雨懣空樓。
濕過銜泥燕,饑翻失食鷗。
水兼江樹動,地接海云浮。
臘月寒相近,龍鐘擁敝裘。

閒居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身外本無緣,逍遙轉(zhuǎn)自憐。
養(yǎng)生感逝水,閱世學(xué)枯禪。
道以閒能長,名因傲不傳。
何妨居寂莫,遣興有詩篇。

諸人共步春郊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步步領(lǐng)春風(fēng),青郊路不窮。
鳥聲芳樹里,人影綠波中。
酤酒呼童子,簪花笑老翁。
莫言興未盡,歸及晚霞紅。

遙遙空所期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容易鬢成絲,遙遙空所期。
有懷都浩蕩,無地不嵚崎。
白犬盟安得,青蠅吊可知。
及今請一醉,高枕聽黃鸝。

太平寺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四野白云屯,江聲直到門。
地靈三佛出,寺小一僧尊。
乞食村非遠(yuǎn),參禪境不喧。
平生苦塵網(wǎng),愿此度朝昏。

曹娥廟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秋水連江渚,林花隱驛樓。
乾坤荒殿立,今古大江流。
黃絹碑重勒,青山墓獨(dú)幽。
如龍庭下柏,曾得漢云留。

過許氏山亭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亭立翠微半,登登趣更長。
路經(jīng)泉石過,身到薜蘿藏。
近竹衣分色,迎花酒共香。
纖埃風(fēng)不起,清絕滌人腸。

今年春可怪,花事忽然過。
直恨一心細(xì),能寘萬慮多。
睡猶驚夢險,老不耐貧磨。
空羨庭前樹,青青發(fā)舊柯。

久雨 明 · 葉太叔
五言律詩
種圃蔬不活,登場麥已空。
人居云氣里,家在雨聲中。
砌蘚偏能綠,庭榴未吐紅。
何時開苦霧,杖策任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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