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賦
洛陽之為都也,居天地之中,有終天之王氣在焉。予家此始半歲,會秋乘雨霽,與殿院劉君玉登天宮寺三寶閣,洛之風景,因得周覽。惜其百代興廢以來,天子雖都之,而多不得其久居也。故有懷古之感,以通諷諭。君玉好賦,請以賦言之。
秋雨霽,日色清。景方出,秋益明。何幽懷之能快,唯高閣之可憑。天之空廓,風之輕泠。覽三川之形勝,感千古之廢興。乃眷西北,物華之妍。云情物態(tài),一氣茫然。擁樓閣以高下,煥金碧之光鮮。當地勢之拱處,有王居之在焉。惜乎天子居東都,此邦若諸夏。不會要于方來,不號令于天下。聲明文物,不此而出;道德仁義,不此而化。宮殿森列,鞠而為茂草;園囿棋布,荒而為平野。鸞輿曾不到者三十馀年,使人依然而嘆曰:虛有都之名也。噫!夏王之治水也,四海之內列壤惟九,而居中者實曰豫州。荊河之北,此為上流。周公之卜宅也,率土之濱建國為萬,而居中者實曰洛陽。瀍、澗之側,此唯舊都。迄于今日,二千年之有馀,因興替之不定,故靡常其厥居。我所以作賦者,閱古今變易之時,述興亡異同之跡,追既失之君王,存后來之國家也。噫!太昊始法,二帝成之。三王全法,參用適宜。伊六圣之經理,實萬世之宗師。我乃謂治民之道,于是乎大盡矣。逮夫五霸抗軌,七雄駕威。漢之興,乘秦之弊;曹之擅,幸漢之衰。始鼎立而治,終豆分而隳。晉中原之失守,宋江左之畫畿。或走齊而驛魏,或道陳而經隋。自元魏廓河南之土,植六朝之風物;李唐蟠關中之腹,孕五代之亂離。其間或道勝而得民,或兵強而懾下。或虎吞而龍噬,或雞狂而犬詐。或創(chuàng)業(yè)于艱難,或守成于逸暇。或覆餗而終焉,或包桑而振者。故得陳其六事,雖善惡不同,其成敗一也。其一曰:大哉!德之為大也,能潤天下。必先行之于身,然后化之于人。化也者,效之也,自人而效我者也。所以不嚴而治,不為而成,不言而信,不令而行。順天下之性命,育天下之生靈。其帝者之所為乎!其二曰:至哉!政之為大也,能公天下。必先行之于身,然后教之于人。教也者,正之也,自我而正人者也。所以有嚴而治,有為而成,有言而信,有令而行。拔天下之疾苦,遂天下之生靈。其王者之所為乎!其三曰:壯哉!力之為大也,能致天下。必先豐府庫,峙倉箱,銳鋒鏑,峻金湯。嚴法令于烈火,肅兵刑于秋霜,竦民聽于上下,懾夷心于外荒。其霸者之所為乎!其四曰:時若傷之于隨,失之于寬。始則廢事,久則生奸。既利不能勝害,故冗得以疾賢。是必薄其賦歛,欲民不困,而民愈困;省其刑罰,欲民不殘,而民愈殘。蓋致之之道,失其本矣。其五曰:時若任之以明,專之以察。始則烈烈,終焉缺缺。既上下以交虐,乃恩信之見奪。是必峻其刑罰,欲民不犯,而民愈犯;厚其賦斂,欲國不竭,而國愈竭。蓋致之之道,失其末矣。其六曰:水旱為沴,年歲耗虛。此天地之常理,雖圣人不能無,蓋有備而無患。不得中者,加以寬猛失政,重輕逸權,不有水旱兵革而民已困,而況有水旱兵革焉?所謂本末交失,不亡何待!天下有成敗六焉,此之謂也。君天下者,得不用圣帝之典謨,行明王之教化?士可殺不可辱,民可近不可下。上能撫如子焉,下必戴其后也。仲尼所以陳革命,則抑為人之匪君;明遜國,則杜為人之不臣。定禮樂而一天下之政教,修《春秋》而罪諸侯之亂倫。刪《詩》以揚文、武之美,序《書》以尊堯、舜之仁。贊大《易》以都括,與六經而并存。意者不可以地之重易民之教,不可以民之教悖天之時。教之各備,則居地而得宜,是故知地不可固有之也。君上必欲上為帝事,則請執(zhí)天道焉;中為王事,則請執(zhí)人道焉;下為霸事,則請執(zhí)地道焉。三道之間,能舉其一,千古之上,猶反掌焉。則是洛之興也,又何計乎都與不都也!如欲用我,吾從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