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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酒園詩話·屬對 賀裳

■佳句每難佳對,義山之才,猶抱此恨。如《秋日晚思》〔枕寒莊蝶去〕,雖用莊 周夢蝶事,實是寒不成寐耳;對曰〔窗冷胤螢消〕,此卻是真螢,未免借對,不如 上句遠矣。黃白山評:〔二句并不佳。〕《雪》詩〔馬似困鹽車〕,佳句也;上云 〔人疑游曲市〕,卻丑?!渡顦湟姍烟乙活w》曰:〔痛已被鶯含〕,事容有之,實 為俊句;上句〔惜堪充鳳食〕,又涉牽湊?!渡凇吩唬骸茬瓿醭蓱浥f松〕,實 勝賈島〔種子作喬松〕,總言禪臘之久耳;上句〔蚌胎未滿思新桂〕,語雖工,思 之殊不甚關切。

■陶瑾《山居》〔江燕定巢來自數,巖花落子結還稀〕,相傳為佳句。然江燕以定 巢而其來自數,意從〔巢〕字斷,巖花已落,子結還稀,意乃斷于〔落〕字,由此 言之,對殊不工。黃白山評:〔本言落子,非落花也。〕

■宋人巧獵名色,正對外,有就對,有蹉對,有扇對,惟所言假對,最穿鑿可厭。 如〔廚人具雞黍,稚子摘楊梅〕,謂以〔楊〕借〔羊〕。〔因尋樵子徑,偶到葛洪 家〕,謂以〔子〕借〔紫〕,以〔洪〕借〔紅〕?!参宸甯卟幌?,萬水幾經秋〕, 謂以〔下〕借〔夏〕?!查f聽一夜雨,更對柏巖僧〕,是以柏〕借〔百〕。〔住山 今十載,明日又遷居〕,是以〔遷〕借〔千〕。真支離鄙細,但可與寫別字人解嘲 。黃白山評:〔本唐人有此對法,而未立名目,宋人因為之目耳,不得以穿鑿病之 。〕

■宋人口法大家,實競小巧。如〔曾求竹醉日,更問柳眠時〕,工而纖,亦有〔赤 子〕、〔朱耶〕之勝。又呂居仁《海陵雜興》曰〔土俗尊魚婢,生涯欠木奴〕,當 時以為佳對。余因思岑參《北庭》詩〔雁寒通鹽澤,龍堆接醋溝〕,可謂天生巧合 ,盛唐人卻不以為此標榜。

■對仗精工,誠為佳事,但作詩必先觀大意,往往以爭奇字句之間,意不得遠,則 亦不貴。飛卿《山中與道友夜邊防不寧因示同志》曰: 龍沙鐵馬犯煙塵,跡近群鷗意倍親。風捲蓬根屯戊己,月移松影守庚申。 韜鈐豈足為經濟,巖壑何嘗是隱淪。心許故人知此意,古來知者竟誰人? 漢有戊己校尉。又人身有三尸蟲,每遇庚申日,乘人之寐,訴人過于上帝,道家于 此日,輒不寐以守之。溫以邊警,又與道友夜坐,故用此二事,組織干支,真為工 巧。但上下不貫,乍觀觸目,締思則言外殊無感發(fā)人意。黃白山評:〔此詩起二句 倒敘題面,中兩聯并分承此句,而末聯總結其意。謂其上下不貫,何不觀其全篇章 法,而單摘其一聯耶!〕若其詠《蘇武廟》曰〔回日樓臺非甲帳,去時冠劍是丁年 。〕,運思雖亦小巧,卻一意貫串,泯然無跡,妙矣。

■中晚人好以虛對實,如元微之〔花枝滿院空啼鳥,塵榻無人憶臥龍〕,李義山〔 此日六軍同駐馬,當時七夕笑牽?!常栽聦δ壳爸?。然持戟徘徊,憑肩私 語,皆明皇實事,不為全虛,雖借用牽牛,可謂巧心浚發(fā)。黃白山評:〔此法實 濫觴于少陵,如『驥子』對『鶯歌』,『如馬』對『飲猿』,『《如意舞》』對『 《白頭吟》』之類?!?/p>

■對有工而反俗者,如許渾《贈王山人》〔君臣藥在寧憂病,子母錢多豈患貧〕, 固知煉句必先揀料。黃白山評:〔晚唐對仗工而反俗者甚多,如『萬卷祖龍坑外物 ,一泓孫楚耳中泉』,『煙橫博望乘槎水,日上文王避雨陵』,『數枝艷拂文君酒 ,半里紅欹宋玉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