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蓮詩 李青蓮自是仙靈降生。司馬子微一見,即謂其〔有仙風道骨,可與神游八極之表 ?!迟R知章一見,亦即呼為〔謫仙人〕。放還山后,陳留采訪使李彥允為請于北海高 天師授道。其神采必有迥異乎常人者。詩之不可及處,在乎神識超邁,飄然而來,忽 然而去,不屑屑于雕章琢句,亦不勞勞于鏤心刻骨,自有天馬行空,不可羈勒之勢。 若論其沉刻則不如杜,雄鷙亦不如韓。然以杜、韓與之比較,一則用力而不免痕跡, 一則不用力而觸手生春,此仙與人之別也。
青蓮一生本領(lǐng),即在五十九首《古風》之第一首,開口便說《大雅》不作,騷人 斯起,然詞多哀怨,已非正聲;至揚、馬益流宕,建安以后,更綺麗不足為法;迨有 唐文運肇興,而己適當其時,將以刪述繼獲麟之后。是其眼光所注,早已前無古人, 后無來者,直欲于千載后上接《風》、《雅》。蓋自信其才分之高,趨向之正,足以 起八代之衰,而以身任之,非徒大言欺人也。
青蓮集中古詩多,律詩少。五律尚有七十馀首,七律只十首而已。蓋才氣豪邁, 全以神運,自不屑束縛于格律對偶,與雕繪者爭長。然有對偶處,仍自工麗;且工麗 中別有一種英爽之氣,溢出行墨之外。如: 〔洗兵條支海上波,放馬天山雪中草。〕《戰(zhàn)城南》 〔天兵照雪下玉關(guān),虜箭如沙射金甲?!场逗鸁o人》 〔邊月隨弓影,胡霜拂劍花?!场度锨?〔笛奏龍吟水,簫鳴鳳下空。〕《宮中行樂詞》何嘗不研煉,何嘗不精采耶?惟七律 究未完善。內(nèi)有《送賀監(jiān)歸四明》及《題崔明府丹灶》二首,尚整練合格,其他殊不 足觀,且有六句為一首者。蓋開元、天寶之間,七律尚未盛行,至德以后,賈至等《 早朝大明宮》諸作,互相琢磨,始覺盡善,而青蓮久已出都,故所作不多也。
詩家好作奇句警語,必千錘百煉而后而成。如李長吉〔石破天驚逗秋雨〕,雖險 而無意義,唯覺無理取鬧。至少陵之〔白摧朽骨龍虎死,黑入太陰雷雨垂〕,昌黎之 〔巨刃摩天揚〕,〔乾坤擺雷硠〕等句,實足驚心動魄,然全力搏兔之狀,人皆見之 。青蓮則不然。如: 撫頂弄盤古,推車轉(zhuǎn)天輪。女媧戲黃土,團作愚下人。 散在六合間,濛濛如沙塵。《上云樂》 〔舉手弄清淺,誤攀織女機?!场队翁┥健?〔一風三日吹倒山,白浪高于瓦官閣?!场稒M江詞》皆奇警極矣,而以揮灑出之,全 不見其錘煉之跡。其他刻露處,如 〔長風入短袂,兩手如懷冰〕?!缎缕缴倌辍?〔客土植危根,逢春猶不死?!场稑渲胁荨?〔蟪蛄啼青松,安見此樹老?!场稊M古》 〔羅幃舒捲,似有人開。明月直入,無心可猜。〕《獨漉篇》 〔莫捲龍須席,從他生網(wǎng)絲。且留琥珀枕,或有夢來時?!场栋最^吟》皆人所百思不 到,而入青蓮手,一若未經(jīng)構(gòu)思者。后人從此等此悟入,可得其真矣。
青蓮工于樂府。蓋其才思橫溢,無所發(fā)抒,輒借此以逞筆力,故集中多至一百十 五首。有借舊題以寫己懷述時事者。如《將進酒》之與岑夫子、丹丘生共飲。《門有 車馬客行》有云: 嘆我萬里游,飄飄三十春??照劦弁趼裕暇R不掛身。 《梁甫吟》專詠呂尚、酈生,以見士未遇時為人所輕,及成功而后見。 《天馬歌》以馬喻己之未遇,冀人薦達。此借舊題以自寫己懷者也。 《猛虎行》全敘安祿山之亂,有〔秦人半作燕地囚,胡馬翻銜洛陽草〕等句。此借舊 題以寫時事者也。其他則皆題中應有之義,而別出機杼,以肆其才。乃說詩者必曲為 附會,謂某詩以某事而作,某詩以某人而作。詩人遇題觸景,即有吟詠,豈必皆有所 為耶?無所為,則竟不作一字耶?即如《蜀道難》,本亦樂府舊題,而黃山谷誤信舊 注,以為刺章仇兼瓊之有異志;宋子京又據(jù)范攄《云溪友議》,以為嚴武帥蜀,不禮 于故相房琯,并嘗欲殺杜甫,故此詩為房、杜危之。不知章仇在蜀,正當天寶之初, 中外晏安,臣僚貼服,豈有所顧慮!青蓮《答杜秀才》有云〔聞君往年游錦城,章仇 尚書倒屣迎。〕,則章仇并能下士者,更無從致譏。至嚴武先后鎮(zhèn)蜀,在肅、代兩朝 ,而青蓮天寶初入都,即以此詩受賀知章之賞識,其事在嚴武帥蜀前且二十年,其為 附會,更不待辨。又如《胡無人》一首中,有〔太白入月敵可摧〕之句,適與祿山被 殺之讖相符,說者又謂此詩予決祿山之死。不知太白入月,本天官家占驗之法,豈專 指祿山!且此篇上文,但言戎騎窺邊,漢兵殺敵之事,初不涉漁陽一語也。即此二首 觀之,可破穿鑿之論矣。
李陽冰序謂唐初詩體,尚有梁、陳宮掖之風,至青蓮而大變,掃盡無馀。然細觀 之,宮掖之風,究未掃盡也。蓋古樂府本多托于閨情女思,青蓮深于樂府,故亦多征 夫怨婦惜別傷離之作,然皆含蓄有古意。如《黃葛篇》之 〔蒼梧大火流,暑服莫輕擲。此物雖過時,是妾手中跡?!场秳趧谕ぁ分?〔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场洞核肌分?〔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辰葬j藉吞吐,言短意長,直接《國風》之遺。少陵已 無此風味矣。
《古風》五十九首非一時之作,年代先后亦無倫次,蓋后人取其無題者匯為一卷 耳。如第十四首述用兵開邊之事,譏明皇黷武,則天寶初年事也。第十九首〔俯視洛 陽川,茫茫走胡兵?!硠t安祿山陷東都時也。二十四首鋪張斗雞之賈昌,則開元中事 也。三十四首〔渡瀘及五月,將赴云南征。〕則鮮于仲通用兵云南時事也。三十七首 〔而我竟何辜,遠身金殿旁〕,則自供奉翰林后放還山時作也。長洲許元祐指第十四 首即以為征云南,而并欲改詩中〔三十六萬人〕為〔二十六萬〕,謂云南之師實二十 萬人也。不知此篇開首即云〔胡關(guān)饒風沙〕,又有〔天驕毒威武〕等句,皆指塞外戎 虜,何嘗有一字涉南蠻耶?
青蓮少好學仙,故登真度世之志,十詩而九。蓋出于性之所嗜,非矯托也。然又 慕功名,所企羨者,魯仲連、侯嬴、酈食其、張良、韓信、東方朔等??傆兴?,垂名于世,然后拂衣還山,學仙以求長生。如《贈裴仲堪》云: 明主倘見收,煙霄路非遐。時命若不會,歸應煉丹砂。 《從駕溫泉贈楊山人》云: 〔待吾盡節(jié)報明主,然后相攜臥白云?!场顿浶l(wèi)尉張卿》云: 〔功成拂衣去,搖曳滄洲旁?!场顿涰f秘書》云: 〔終與安社稷,功成去五湖。〕《別從甥高五》云: 〔成功解相訪,溪水桃花流。〕《登謝安墩》云: 〔功成拂衣去,歸入武陵源。〕其視成仙得道,若可操券致者,蓋其性靈中所自有也 。
青蓮詩文最多,自李陽冰作序時,已謂〔當時著述,十喪其九;今所存者,皆得 之他人〕云。故集中轉(zhuǎn)有贗作,為后人攙入者。黃山谷云:〔《長干行》二首,妾發(fā) 初覆額,太白自作也;憶妾深閨里,李益尚書作也。太白如富貴人,終不作寒乞語, 他人則自露小家氣象耳。〕又集中《去婦詞》一首,實即顧況《棄婦詞》,后人增數(shù) 句而編入李集者。然此猶皆唐人所作,故置之李集中,亦不甚相遠。又有五代時人所 作,而亦混收入者。東坡云:〔唐末五代,文章衰陋,詩有貫休,書有亞棲,村俗之 氣,大抵相似。近日曾子固編《太白集》,有《贈僧懷素草書歌》及笑矣乎、悲來乎 數(shù)首,皆貫休以下詩格,必非太白所作,不知曾公何以信為真作也?〕是東坡已別之 甚嚴。今按贗作尚不止此?!渡倌晷小纺┓疲?男兒百年且樂命,何須徇書受貧?。∧袃喊倌昵覙s身,何須徇節(jié)甘風塵! 衣冠半是征戍士,窮儒浪作林泉民。遮莫枝根長百丈,不如當代多還往。 遮莫姻親連帝城,不如當身自簪纓。 試以青蓮他詩讀之,有此村氣耶?東坡讀太白《姑熟十詠》,大笑曰:〔贗物敗矣, 豈有李白作此語者!〕見陸放翁《入蜀記》。
青蓮自翰林被放還山,固不能無怨望,然其詩尚不甚露懟憾之意。如《贈蔡舍人 雄》云: 遭逢圣明主,敢進興亡言。白璧竟何辜,青蠅遂成冤。 《贈崔司戶》云: 布衣侍丹墀,密勿草絲綸。才微惠渥重,讒巧生緇磷。 《答王十二寒夜獨酌》云: 〔一談一笑失顏色,蒼蠅貝錦喧謗聲?!场顿浰紊俑吩疲?〔早懷經(jīng)濟策,特受龍顏顧。白玉棲青蠅,君臣忽行路?!辰圆贿^謂無罪被謗而出耳 。獨《雪讒詩》有云: 〔彼人之倡狂,不如鵲之強強〕,則指讒者也; 〔彼婦人之淫昏,不如鶉之奔奔〕,則指楊妃也。其下并以妲己、褒姒為比,甚至以 呂后之私審食其,秦后之嬖毒,喻楊妃之淫穢,則更指斥丑行,毫無顧忌。青蓮胸懷 浩落,不屑屑于恩怨,何至誹謗如此!恐亦非其真筆也。
青蓮避安祿山之亂,南奔江左后,為永王璘招入幕中,坐累得罪之事,就其詩核 之,亦有可得其次第者?!斗鲲L豪士歌》: 洛陽三月飛胡沙,白骨相撐如亂麻。我亦東奔向吳國,來醉扶風豪士家。 按天寶十四載十一月,祿山反,十二月陷洛陽,其曰〔三月〕,則十五載之春,自洛 南奔也。《猛虎行》〔竄身南國避胡塵〕之下,即云〔昨日方為宣城客〕,是南奔先 至宣城也。又有《亂后將避地剡中贈崔宣城》詩,則至宣城后本欲入剡。然《贈王判 官》云:〔大盜割鴻溝,如風掃秋葉。吾非濟代人,且隱屏風疊?!硠t入剡未果,即 往廬山也。后有《贈江夏太守》詩,自敘被永王璘招致入幕之事,云〔半夜水軍來, 追脅上樓船〕,是璘至尋陽始招致之,而《舊唐書》謂白謁見璘于宣城者,非也。青 蓮本學縱橫術(shù),以功名自許,其從璘,正欲藉以立功。故所作《永王東巡歌》第二首 ,即云〔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已隱然以謝安自許。是時璘未有異志 ,及見所至富饒,始有窺江左意,然猶未敢顯言;青蓮固未知之。故第五首云〔諸侯 不救河南地,更喜賢王遠道來〕,方美其能勤王。末章云〔南風一掃胡塵靜,西入長 安到日邊〕,猶望其成功入京奏凱也。即所云〔云夢開朱邸,金陵作小山〕,〔小山 〕、〔朱邸〕,亦是藩王之事。且《在水軍宴與幕府諸公》詩云: 愿與四座公,靜談金匱篇。所冀旄頭滅,功成追魯連。 亦正以討賊為志也。然則謂青蓮有從亂之意,固不待辨也。獨是璘初未顯言,及采訪 使李希言平牒,璘乃藉端發(fā)怒,使渾惟明襲希言,李廣琛趨廣陵,則已顯然為逆。詩 中有〔王出三山按五湖〕之句,是已隨璘自金陵東下,豈猶不知其悖逆,直至璘敗丹 陽始奔逃耶?蓋已入璘軍中,前后左右莫非璘兵,遂不能自脫,必至敗亂時,始可得 間逃出耳。然其《南奔》詩云: 主將動讒疑,王師忽離畔。賓御如浮云,從風各消散。 似反謂李廣琛等之反正歸國者為離畔,其愚亦甚矣!且其自洛陽南奔詩有云: 張良未遇韓信貧,劉項存亡在兩臣。暫到下邳受兵略,來投漂母作主人。 又云:〔蕭曹曾作沛中吏,攀龍附鳳會有時?!呈侵庇騺y而圖風云附會。且《永王 東巡歌》內(nèi)有云:〔我王戰(zhàn)艫輕秦漢,卻似文皇欲渡遼?!硠t竟乙太宗比璘,其語言 亦太不檢矣!宜其身陷重罪,雖以崔渙、宋若思之辨雪,終不免夜郎之行也。
青蓮胸懷灑落,雖經(jīng)竄徙,亦不甚哀痛,惟《上崔渙百憂章》有〔星離一門,草 擲二孩〕之語,最為慘切,蓋在獄中作也。及流夜郎途次,別無悲悴語。至江夏陪薛 明府宴興德寺,已有詩紀游。又遇張謂出使夏口,沔州牧杜某、漢陽宰王某觴之于南 湖;張謂請名此湖,青蓮即名之曰郎官湖?!段魅A寄裴隱》云: 〔空將澤畔吟,寄爾江南管?!场顿浶僚泄佟吩疲?〔我愁遠謫夜郎去,何日金雞放赦回?〕《贈劉都使》云: 而我謝明主,銜哀投夜郎。歸家酒債多,門客粲成行。 所求竟無緒,裘馬欲摧藏。 則被謫后賓客尚多,而欲其資助以償酒債。《贈常侍御》云: 〔登朝若有言,一訪南遷賈〕。《贈易秀才》云: 〔蹉跎君自惜,竄逐我因誰?感激平生意,勞歌寄此辭。〕皆無侘傺無聊之感。至《 永華寺寄尋陽群官》云: 〔天命有所懸,安得苦愁思。〕《別賈舍人》云: 〔何必兒女仁,相看淚成行。〕則更能自排遣矣。及半道赦歸,即有 〔我且為君槌碎黃鶴樓,君亦為我倒翻鸚鵡洲〕之句。又《漢陽病酒寄王明府》云: 〔去歲左遷夜郎道,今年敕放巫山陽?!称湎录丛疲?愿掃鸚鵡洲,與君醉千場。莫惜連船沽美酒,千金一擲買群芳。 其豪氣依然如故也。
青蓮救郭子儀,及坐永王璘事,得子儀救解,此見樂史序中。謂〔白有知鑒,客 并州時,識汾陽王郭子儀于行伍,為脫其刑責而獎重之。及白坐永王璘事,子儀請以 己官爵贖其罪,上許之,而免誅〕云?!缎绿茣繁緜饕噍d之。然青蓮集中無一字與 子儀往來者。當其系獄時,以詩上崔渙、宋若思求雪。如果有德于子儀,豈無一字乞 援?即或道遠不相及,而子儀救釋之后,何又無一字述其恩、記其事?則此事之有無 ,未可信也。集中有《贈郭將軍》一首,云:〔將軍少年出武威,入掌銀臺護紫微。 〕此又非子儀履歷,當另是一人。《贈張相鎬》詩云: 臥病宿松山,蒼??账泥?。聞君自天來。目張氣益振。 按張鎬以宰相兼河南節(jié)度使,出師河南,在至德二載之秋,而永王璘之敗,在是年之 春。璘敗,青蓮即亡奔宿松,被系尋陽獄,安得以詩贈鎬?豈亡奔宿松時,尚未被系 ,聞鎬將至,以詩干之耶?
青蓮雖有志出世,而功名之念,至老不衰。集中有留別金陵諸公詩,題云:《聞 李太尉大舉秦兵百萬出征懦夫請纓冀申一割之用半道病還》。按李光弼為太尉,在上 元元年,統(tǒng)八道行營,鎮(zhèn)臨淮。青蓮于乾元二年赦歸,是時已在金陵矣。一聞光弼出 師,又欲赴其軍自效,何其壯心不已耶!或欲自雪其從璘之累耶!
《贈泗州僧伽歌》云:〔真僧法號號僧伽,有時與我論三車?!衬┰疲骸侧涤杪?魄江淮久,罕遇真僧說空有?!嘲础秱鳠翡洝罚骸采ご髱?,唐高宗時,在泗州建晉 光王寺。中宗景龍二年,遣使迎至京師,命住大薦福寺。三年三月三日示寂,敕命就 薦福寺漆身起塔,忽臭氣滿城,帝默許送還泗州,即異香騰馥?!?是僧伽示寂,在景龍三年也。而薛仲邕所編《青蓮年譜》,青蓮生于武后圣歷二年, 則景龍三年僅十一歲,豈能即與僧伽論三車?且云〔落魄江淮已久〕,則必非十馀歲 時也?!秱鳠翡洝匪浤隁q,或當有誤。《年譜》據(jù)曾鞏序,謂青蓮年六十四。而李 陽冰志青蓮之死,在寶應元年。由寶應元年逆溯六十四年,當是圣歷二年所生。然青 蓮代宋若思薦己表云:〔前翰林供奉李白,年五十七,為永王璘脅行,道中奔亡,臣 及崔渙推覆,實為無辜?!嘲从劳醐U之敗,在至德二載,青蓮奔亡系尋陽獄,宣慰大 使崔渙及中丞宋若思驗出之。若思之薦之,即在此時也。是年年五十七,則寶應元年 之卒,實只六十一歲??帧赌曜V》亦誤。豈薦表少填三年,如宋時之有實年、官年耶 ?放翁又謂〔《僧伽歌》太白舊集本無之,乃宋次道再編時貪多務得之過也?!?/p>
青蓮妻許氏,見曾鞏序。謂白自蜀至楚,云夢許氏者,高宗時宰相國師之家,以 女妻白,因留云夢三年。青蓮《上安州裴長史》亦云:〔楚有七澤,遂來觀焉。許相 公家見招,妻以女孫,便憩息于此,至移三霜?!呈乔嗌徣⒃S氏之明證也。乃集中有 《流夜郎至烏江別宗十六璟》一首云: 我非東床人,令姊忝齊眉。謫遭云羅解,翻謫夜郎悲。 拙妻莫邪劍,及此二龍隨。慚君湍波苦,千里遠從之。 似青蓮竄時,宗氏妻與之偕行,而氏弟璟送之者,則又有一宗氏妻矣。然此詩上文云 :〔君家全盛日,臺鼎何陸離?!秤炙乒氏嘀?,此不可解也。豈刻本誤許為宗耶? 或許氏妻先亡,繼娶宗氏耶?按青蓮先有《送內(nèi)尋廬山女道士李騰空》詩。及在尋陽 獄,又有《寄內(nèi)詩》云:〔多君同蔡琰,流淚請曹公?!沉饕估珊?,又有《寄內(nèi)詩》 云:〔北雁春歸看欲盡,南來不得豫章書。〕則其妻又留居豫章,而未嘗從行。然則 宗十六之姊如雙劍之相隨者,又何人也?集中有《留別西河劉少府》詩云: 余亦如流萍,隨波樂休明。自有兩少妾,雙騎駿馬行。 此是客并州時作,與此無涉。
青蓮少時,曾為無賴子所困,得陸調(diào)救解。集中有僧調(diào)詩云: 我昔斗雞徒,連延五陵豪。邀遮相組織,呵嚇來煎熬。 君開萬人叢,鞍馬皆辟易。告急清憲臺,脫馀北門厄。 此亦其逸事也。 杜少陵曾官拾遺,青蓮亦曾有此官。劉全白撰墓碣云:〔代宗登極,廣拔幽滯, 君亦拜拾遺。聞命之后,君即逝矣?!场缎绿茣芬噍d之。既聞命而卒,則及身曾受 此官。是青蓮亦可稱李拾遺也。按李、杜同時,據(jù)年譜及諸傳序,青蓮卒于寶應元年 ,年六十四,少陵卒于大歷五年,年五十九。是杜小于李十三歲。其卒也,亦后于李 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