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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雅品·士品二(永樂迄成化凡二十有一人) 顧起綸

姚恭靖廣孝 性空思玄,心寂語新,其興彌僻,其趣彌遠(yuǎn)。如: 〔籠馴傳信鶴,池蓄換書鵝?!?〔翠低承雨竹,綠碎受風(fēng)蕉?!?〔過林才見日,到渡不逢山。〕此例已到彼岸?;菪莘ㄕ?,不得專譽(yù)禪藻矣。且公以 慧智翊贊靖難,熏極公階,乃蕭然緇衣以終。其身了無慢憚,不賢于悻悻功名之士乎 ?

曾少詹子啟 該博逸蕩,其才長于七言。古遂切直,健捷為工,頗以繁靡為累,故永成間多效其體 。先輩于肅憫楊文貞諸公,互相宗尚,亦一時(shí)藝林風(fēng)氣使然也。其《行路難》《敦煌 》二作,頗不失唐家聲。袁氏獻(xiàn)實(shí)云:〔曾公浩如懸河,所乏嚴(yán)潔。〕此是婉喻。

王翰檢孟揚(yáng) 典雅清拔,綽有天寶俊聲。如: 〔諸天花雨遍,雙樹慧燈懸?!?, 〔夜月桓伊笛,秋風(fēng)驃騎營。〕, 〔孤帆乘吹發(fā),一雁渡江遲。〕, 〔江路猿聲早,山城榕葉涼。〕, 〔一燈今夜雨,千里故人心?!?,并是司空皇甫之馀。

劉孟熙 渙之子,恕之弟,為會(huì)稽名家。其才思雄健,長歌頗放誕。如: 〔馬嘶秋草闊,雕落暮云平。〕 〔野雪消不盡,春江流正深。〕屬興豪華,非鄙促語。七言《早春寄白虛室》云: 帝城佳氣接煙霞,草色芊芊紫陌斜。齊雪未消雙鳳闕,春風(fēng)先入五侯家。 歌鐘暗度新豐樹,游騎晴驕上苑花。獨(dú)有揚(yáng)雄才思逸,應(yīng)傳麗句滿京華。 頗遒麗,自是弓裘家范也。

浦舍人長源 詞彩秀潤,初游閩中,訪林員外子羽,自誦《荊門詩》云:〔云邊路繞巴山色,樹里 河流漢水聲?!秤谑橇质俭@嘆,遂延入社。元美品浦林為小乘法師,言未到佛境界也 。又云: 聽雞曉闕疏星白,走馬春郊細(xì)柳黃。衣上暮寒吳苑雨,馬頭秋色晉陵山。 亦是相中色語。時(shí)王學(xué)士達(dá)善、王舍人孟端為同邑名人。學(xué)士有〔路分京口樹,帆渡 月中潮〕,舍人有〔臘釀多藤酒,春禽半竹雞?!?,并稱秀句。湛李之后,錫中三賢 稍嗣中落。

王朝霞籍安中 思多凄怨,托喻頗深。如《塞下》云: 〔嘶馬邊塵黑,鳴笳隴日昏?!场墩丫吩疲?〔身隨胡地遠(yuǎn),心是漢宮愁。〕《寒村》云: 〔古路無行客,閒門有白云。〕《鷓鴣》云: 〔長沙有遷客,莫向雨中啼?!场独像R》云: 〔只今棄擲寒郊路,猶自悲鳴向主人。〕讀此例數(shù)篇,俱堪淚下。昔班姬寓戾寫怨, 應(yīng)玚托雁言懷,良有以也。公才高不遇,嘗隱于長樂山中,自稱〔白云樵者〕。竟淪 于幕職,悲夫!

張學(xué)憲節(jié)之 寓目成韻,風(fēng)彩醞藉。如: 〔秋聲兩岸葉,晚色萬峰云?!?, 〔積水浮仙嶼,寒星伴使舟。〕, 〔水蓂飛不定,沙鳥宿還驚?!?,陵逼少陵矣。至《與朱千戶夜話》云: 瀚海地荒龍駕遠(yuǎn),交河風(fēng)急雁書沈。微臥愧乏安連策,北望胡天淚滿襟。 此政英廟北征時(shí)也。情之發(fā)于忠愛不渝,能自慨切。

郭忠武元登 《麓堂詩話》云:〔公詩為國朝武臣之冠?!秤噔n其《戰(zhàn)場(chǎng)》、《征人》二作,平易 渾厚,直言賦事,譬之兵法,正而無奇,循守繩墨者也。句有〔黃河白骨斜陽里,衰 草連天戰(zhàn)血腥。〕,將無突圍破敵,有平吞疆場(chǎng)之志。公嘗謫戍甘州時(shí)《送岳正》云 : 青海四年羈旅客,白頭雙淚倚門親。莫道得歸心便了,天涯多少未歸人。 又: 甘州城南河水流,甘州城北胡云愁。玉關(guān)人老貂裘敝,苦民平生馬少游。 其激烈壯志可想。初公以拒北狩駕見謫,當(dāng)時(shí)或謂公曰:〔城旦夕且破,何空自苦乎 ?〕公曰:〔吾誓與此賊存亡,不使諸君獨(dú)死。〕及擁上皇去,公登城大慟,則非無 歸駕意,故社稷為重也。商文毅為公志:〔廉潔尚謀,善撫士卒,有古良將風(fēng)?!秤?觀公節(jié)概頗奇,所取不顓文辭也。

桑別駕民懌 狂士也。少有辯才,嘗以孟軻自任,目韓愈文為小兒。號(hào)自稱曰〔江南才子〕,頗不 羈慢世。丘文莊公每屈節(jié)下之,其文詞多寡味?!敦囱浴吩疲骸采T娙缂覠o儋石,一 擲萬錢。〕譏其俠而淺也。其鄉(xiāng)之先輩偶武孟《歲暮》有云: 山響鼪鼯嘯,江空鸛鶴飛。百年渾潦倒,底事未能歸。 亦稱勝語?!端褪箮X南》云: 七閩南去路迢迢,五色云中遣使軺。持節(jié)好光天子命,觀風(fēng)當(dāng)采野人謠。 鷓鴣啼處山將寸,椰子吹香酒滿瓢。記取都門相送日,高秋木落正蕭蕭。 頗佳。 《偶偶集》脫此,今識(shí)之。

李文正賓之 學(xué)既該博,詞頗弘麗,一老于掌故。其詠史樂府,乃所優(yōu)也。當(dāng)時(shí)如丘邵二文莊、吳 文定石文隱諸縉紳先生倡酬,多作七言律,甚至疊和累篇,每以什計(jì)。昌谷謂〔先輩 便于七言者,以聲長字縱,可以牽合成章也。今京師縉紳每謂七言律,書軸庶不寥索 ,遂失作者之意〕。殊不知律者以古雅沈郁為難,而七言尤不易。往有誦先輩七言律 句,各減去二字,亦成章,舉座大笑,故在句句字字不可斷為工。又以句句字字直屬 為病,在氣貫節(jié)續(xù),如脈絡(luò)然。所謂圓如貫珠者,即衲子數(shù)珠,若減截一一子,便不 成串矣。雖盛唐諸公,惟王維李頎一二三家臻妙,太白浩然便不諳矣。明興,自高侍 郎以還,七言律流而極弊。文正公以大雅之宗,尤能推轂后進(jìn),而李何徐諸公作矣。 《卮言》曰:〔長沙之于何李,其陳涉之起漢高乎?〔頗善比興。讀公之《花將軍歌 》、丘之《羅都御史》、吳之《送武靖西征》、邵之《胥門》、石之《契苾兒》諸篇 ,稍頡頏馳驚矣。

張汀洲清之 縱調(diào)騁情,頗稱作者。其《采蓮》《昭君》,風(fēng)力丹彩俱備,堪以陶寫幽心。至〔林 葉經(jīng)霜盡,河冰近午開。〕,是前賢未振語。殷璠所謂〔意新理愜〕,斯得之。

張修撰亨父、陸參政文量 齊聲競(jìng)爽,聞?dòng)诤I?。張之《送廷珍憂歸》云: 〔千里征途從哭盡,啼痕終比線痕稀?!场稘h宮》云: 〔一樣玉壺傳漏點(diǎn),南宮夜短北宮長?!酬懼稐铄吩疲?〔烽火照人鼙鼓急,尚疑燒燭夜催花?!场痘兆诋嫛吩疲?〔翠輦北巡將不去,只應(yīng)留與蔡京看?!痴{(diào)雖短而意頗長??扇嚎稍?,二公有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