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苕溪漁隱叢話·卷五十一 胡仔

后山居士   《后山詩話》云:〔余登多景樓,南望丹徒,有大白鳥飛近青林,得句云:『 白鳥青林分外明。謝脁亦云:『黃鳥度青枝?!徽Z巧而弱。杜詩云:『白鳥去邊明 ?!徽Z少而意廣。余每還鄉(xiāng)里,每覺老,復(fù)得句云:『坐下漸人多?!欢旁娫疲骸?生深鄉(xiāng)黨敬?!欢Z極工。乃知杜詩無不有也。〕

《冷齋夜話》云:〔余問山谷:『今之詩人誰為冠?』曰:『無出陳無己。』 『其佳句可得聞乎?』曰:『吾見其作《溫公挽辭》一聯(lián),便知其才不可敵,曰: 政雖隨日化,身已要人扶?!弧?/p>

王直方《詩話》云:〔樂天有詩云:『醉貌如霜葉,雖紅不是春?!粬|坡有詩 云:『兒童誤喜朱顏在,一笑那知是酒紅。』鄭谷有詩云:『衰鬢霜供白,愁顏酒 偕紅?!焕隙庞性娫疲骸喊l(fā)少何勞白,顏衰肯更紅?!粺o己詩云:『發(fā)短愁催白, 顏衰酒借紅?!唤韵囝愐病H粺o己初出此一聯(lián),大為當(dāng)時諸公所稱賞?!?/p>

王直方《詩話》云:〔邢惇夫以詩寄無己,無己和云:『漢廷用少公何在,不 使群飛接羽翰;今代貴人須白發(fā),掛冠高處未宜彈。』蓋元祐之初,多用老成故也 。又《除官》一篇云:『扶老趍嚴(yán)詔,徐行及圣時。端能幾字正,敢恨十年遲???復(fù)金銀繆,寧辭乳媼譏。向來憂畏斷,不盡鹿門期。』或云:『才得一正字,亦未 須云趍嚴(yán)詔?!缓笞鳌吨x啟》,復(fù)云:『名雖文字之選,實(shí)為將相之儲?!挥衷疲?『頑童齒豁,敢辭乳媼之譏;聞淺見輕,益畏金根之謬。』〕

苕溪漁隱曰:〔無己詩云:『學(xué)詩如學(xué)仙,時至骨自換。』山谷亦有『學(xué)詩如 學(xué)道』之句。若語意俱勝,當(dāng)以無己為優(yōu)。王直方議論不公,遂云陳三所得,豈其 苗裔邪?意謂其出于山谷,不足信也?!?/p>

王直方《詩話》云:〔無己嘗作《小放歌行》兩篇,其一云:『春風(fēng)永巷閉娉 婷,長使青樓誤得名,不惜捲簾通一顧,怕君著眼未分明?!黄湟辉疲骸寒?dāng)年不嫁 惜娉婷,傅白施朱作后生,說與傍人須早計(jì),隨宜梳洗莫傾城?!簧焦仍疲骸簾o己 他日作詩,語極高古,至于此篇,則顧影裴回,衒耀太甚?!弧?/p>

王直方《詩話》云:〔陳留市中有刀鑷工,隨其所得,為一日費(fèi),醉吟于市, 負(fù)其子以行歌。江端禮以為達(dá)者,為作傳,而要無己作詩,有『閉門十日雨,吟作 饑鳶聲』之句,大為山谷所愛。山谷亦擬作,有云:『養(yǎng)性霜刀在,閱人清鏡空。 』〕

《后山詩話》云:〔晁無咎言:『眉山公之詞短于情,蓋不更此境也。』余謂 不然。宋玉初不識巫山神女,而能賦之,豈待更而知也。余他文未能及人,獨(dú)于詞 ,自謂不減秦七、黃九?!耻嫦獫O隱曰:〔無己自矜其詞如此,今《后山集》不載 其小詞,世亦無傳之者,何也?〕

《石林詩話》云:〔余居吳下,一日,出閶門,至小寺中,壁間有題詩一絕云 :『黃葉西陂水漫流,籧蒢風(fēng)急送扁舟,夕陽暝色來千里,人語雞聲共一丘?!灰?極喜之,初不書名氏,問寺僧,云:『吳縣寇主簿所作,今官滿去矣。』歸而問吳 下士大大,云:『寇名國寶?!簧w與余同年,然亦莫知其能詩。余與國寶榜下未嘗 往來,亦漫不省其人。已而數(shù)為好事舉此詩,始有言國寶徐州人,久從陳無己學(xué)。 乃知文章淵源,有所自來,亦不難辨,恨不得多見之也?!?/p>

晁無咎   王直方《詩話》云:〔曹輔,字子方,嘗為省郎,交游間名以為有智數(shù)者。故 晁無咎贈詩,有『兵甲胸中無敵國』之語?!耻嫦獫O隱曰:〔余纂集《叢話》,展 覽群賢詩說,并無評議無咎詩者,止有此一句,不知當(dāng)時群賢偶遺之邪?〕

苕溪漁隱曰:〔《摸魚兒》一詞,晁無咎所作也;《滿江紅》一詞,呂居仁所 作也。余性樂閑退,一丘一壑,蓋將老焉;二詞能具道阿堵中事,每一歌之,未嘗 不墼節(jié)也?!嘿I陂塘,旋栽楊柳,依稀淮岸江浦。東皋新雨輕痕漲,沙觜鷺來鷗聚 ,堪愛處,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注。無人獨(dú)舞,任翠襆張?zhí)?,柔茵藉地,酒盡未歸 去。青綾被,空憶金閨故步。儒冠曾把身誤,弓刀千騎成何事,荒了召平瓜圃。君 試覷,滿青鏡,星星鬢影今如許。功名浪語,便似得班超封侯萬里,歸計(jì)恐遲暮。 』此《摸魚兒》也?!簴|里先生家何在,山陰溪曲,對一川平野,數(shù)間茅屋。昨夜 岡頭新雨過,門前流水清如玉。抱小樓,回合柳參天,搖新綠。疏籬下,叢叢菊, 虛檐外,蕭蕭竹。嘆古今得失,是非榮辱。須信人生歸去好,世間萬事何時足。問 此春春醞酒何如,今朝熟。』此《滿江紅》詞也。〕

苕溪漁隱曰:〔余觀《雞肋集》,惟古樂府是其所長,辭格俊逸可喜,如《行 路難》云:『贈君珊瑚夜光之角枕,玳瑁明月之雕床,一繭秋蟬之麗縠,百和更生 之寶香。秾華紛紛白日暮,紅顏寂寂無留芳。人生失意十八九,君心美惡誰能量? 愿君虛懷廣末照,聽我一曲關(guān)山長。不見班姬與陳后,寧聞衰落尚專房?!弧?/p>

張文潛   王直方《詩話》云:〔文潛先與周翰、公擇輩來飲余家,作長句,后數(shù)十日, 再同東坡來,讀其詩,嘆息云:『此不是吃煙火食人道底言語。』蓋其間有『漱井 消午醉,掃花坐晚涼,眾綠結(jié)夏帷,老紅駐春妝』之句也。故山谷次韻亦云:『張 侯筆端世,三秀麗齋房,掃花坐晚吹,妙語益難忘。』〕苕溪漁隱曰:〔文潛此詩 首句云:『朝衫沖曉塵,歸帽障夕陽,日月馬上過,詩書篋中藏。』造語極工。后 又有一詩云:『歸帽見新月,撲衫暮塵紅?!凰撇患扒皟删湟病!?/p>

苕溪漁隱曰:〔東坡云:『茶筍盡禪味,松杉真法音。』山谷云:『魚游悟世 網(wǎng),鳥語入禪味。』文潛云:『鳥語演實(shí)相,飯香悟真空?!淮巳?lián)語意相類,然 山谷一聯(lián)景為優(yōu)?!?/p>

王直方《詩話》云:〔文潛人物魁偉,故無己有詩云:『張侯便然腹如鼓,雷 為饑聲酒為雨?!簧焦扔性娫疲骸毫禄鹪普羧馍健!唤詰蛘Z也?!?/p>

潘子真《詩話》云:〔文潛《次張遠(yuǎn)韻》,有『襄王坐上徽詞客,子建車前步 水妃,瞥過低鬟留盼處,爭先凝笑獨(dú)來時。東邊日下終無雨,闕上題詩合有碑。腸 斷吳王煙水國,扁舟何日逐鴟夷?』或問『無雨有碑,何等語也?』予答以『東邊 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劉夢得《竹枝歌》也?!簞e后常相思,頓書千丈 闕,題碑無罷時?!凰巍度A山畿詞》也,事見智匠《古今樂錄》?!?/p>

王直方《詩話》云:〔文潛《賦虎圖詩》,末云:『煩君衛(wèi)吾寢,振此蓬蓽陋 ,坐令盜肉鼠,不敢窺白晝。』或云,此卻是貓兒詩也。又《大旱詩》云:『天邊 趙盾益可畏,水底武侯方醉眠。』時人以為幾于湯燖右軍也。〕

王直方《詩話》云:〔元祐中,諸公以上巳日會西池,王仲至有二詩,文潛和 之最工,云:『翠浪有聲黃帽動,春風(fēng)無力彩旗垂?!恢燎厣儆渭丛疲骸汉熌磺Ъ?錦繡垂。』仲至讀之,笑曰:『此語又待入《小石調(diào)》也?!蝗簧儆斡小阂褵┮萆?書陳跡,更屬相如賦上林』之句,諸人亦以為難及。〕

王直方《詩話》云:〔舟人占云,若炮車起,輒急避之,乃大風(fēng)候也。東坡有 云:『今日江頭天色惡,炮車云起風(fēng)欲作。』文潛有云:『喜逢山色開眉黛,愁對 江云起炮車?!弧?/p>

《石林詩話》云:〔頃見晁無咎舉文潛『斜日兩竿眠犢晚,春波一眼去鳧寒』 ,自以為莫能及?!耻嫦獫O隱曰:〔文潛《夜直館中詩》云:『蒼龍掛斗寒垂地, 翡翠浮花暖作春?!灰嗉丫湟病!?/p>

王直方《詩話》云:〔『白頭青鬢隔存沒,落日斷霞無古今?!淮宋臐摗哆^宋 都詩》,氣格似不減老杜也?!呵剿涂蜄|西路,一樹照人南北枝。』此王康功詩 ,語意新奇?!?/p>

《呂氏童蒙訓(xùn)》云:〔文潛詩自然奇逸,非他人可及。如『秋明樹外天』,『 客燈青映壁』,『城角冷吟霜,淺山寒帶水』,『旱日白吹風(fēng)』,『川塢半夜雨, 臥冷五更秋』之類,迥出時流,雖是天姿,亦學(xué)可及。學(xué)者若能常玩味此等語,自 然有變化處也?!?/p>

王直方《詩話》云:〔文潛嘗因過倉前,作《輸麥行》,有云:『場頭雨乾場 地白,老稚相呼打新麥,半歸倉廩半輸王,免教縣吏相煎迫。』輸王,北農(nóng)語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