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一 東坡云：〔余在潁州，夢(mèng)至一官居，人物與俗無異，而山川清遠(yuǎn)，有足樂者。 顧視堂上，榜曰仇池。覺而念之；仇池，武都氏故地，楊難當(dāng)所保，余何為居之。 明日，以問客，客有趙令畤德麟者，曰：『何為問此？此乃福地小有洞天之附庸也 。杜子美詩云：萬古仇池穴，潛通小有天。神魚人不見，福地語真?zhèn)鳌＝游髂暇?，長懷十九泉。何時(shí)一茆屋，送老白云邊？』他日，工部侍郎王欽臣仲至謂余曰： 『吾嘗奉使過仇池，有九十九泉，萬山環(huán)之，草木鮮叢，可以避世，如桃源也?！?〕
苕溪漁隱曰：〔東坡《送范景仁游洛中詩》：『蘚書標(biāo)洞府，松蓋偃天壇?！?注云：『歐陽永叔嘗游嵩山，日暮，于絕壁上見苔蘚成文云：神清之洞。明日復(fù)尋 不見?！挥帧读痪邮考酚小稇蛘继粕诫[者詩》：『我昔曾為洛陽客，偶向巖前 坐磐石，四字丹書萬仞崖，神清之洞瑣樓臺(tái)?！簧w記此事。余謂二公人物文章，俱 為天下第一，自是神仙中人，應(yīng)居紫府、閬苑，固宜所夢(mèng)所見之異也?！?/p>
苕溪漁隱曰：〔子由作《子瞻墓志》云：『公謫黃州，幅巾芒屨，與田夫野老 相從溪谷之間，筑室于東坡，自號(hào)東坡居士?！弧?/p>
《元城先生語錄》云：〔士大夫只看立朝大節(jié)如何，若大節(jié)一虧，則雖有細(xì)行 ，不足贖也。東墳立朝大節(jié)極可觀，才意邁峻，惟己之是信，在元豐，則不容于元 豐，人欲殺之；在元祐，則雖與老先生議論，亦有不合處，非隨時(shí)上下人也。〕
苕溪漁隱曰：〔余觀《子瞻墓志》云：『元祐二年，君實(shí)方議改免役為差役， 差役行于世，法久多弊，編戶充役，不習(xí)官府，吏虐使之，多以破產(chǎn)，而狹鄉(xiāng)之民 ，或有不得休息者，先帝知其然，故為免役。君實(shí)為人，忠信有馀，而才智不足， 知免役之害，而不知其利，欲以差役代之，方差官置局，公亦與其選，獨(dú)以實(shí)告， 而君實(shí)始不悅矣。嘗見之政事堂，條陳不可，君實(shí)忿然，公曰：昔韓魏公刺陜西義 勇，公為諫官，爭(zhēng)之甚力，魏公不樂，公亦不顧，某昔聞公道其詳；豈今日作相， 不容某盡言邪？君實(shí)笑而止。公知言不用，乞補(bǔ)外，不許，君實(shí)始怒，有逐公意， 會(huì)其病卒乃已?！弧?/p>
《藝苑雌黃》云：〔東坡《端午帖子皇帝閣》云：『微涼生殿閣，習(xí)習(xí)滿皇都 ，試問吾民慍，南風(fēng)為解無?！辉湟?，蓋欲圣君推南風(fēng)之德，以及于黎庶也。唐 文宗與柳公權(quán)聯(lián)句，東坡以為公權(quán)有美而無箴，因續(xù)四句，其作《端午帖子》，用 此意也。然洪駒父謂公權(quán)已含箴規(guī)之意，雖不必續(xù)可也。故《呂氏家塾廣記》云： 『說者，謂公權(quán)有諷諫之意，以文宗樂廣廈之涼，而不知路有嘆死也?！淮苏Z良是 。觀公權(quán)嘗以筆諫，蓋造次不忘納君于善者，豈于此而無箴邪？又陳輔之以『殿桷 生馀涼』，此兩字有功于修辭。予謂輔之此語，無甚意義，今世所傳，多只用公權(quán) 舊語，故東坡詩『微涼生殿閣，習(xí)習(xí)滿皇都。』又云：『臥聞疏滴梧桐雨，獨(dú)詠微 涼殿閣風(fēng)?！徊宦?dòng)小旱铊鲡艣觥恢f?！?/p>
苕溪漁隱曰：〔東坡所記湯泉，秦州之駱谷，渝州之陳氏山居，與秦君之所賦 東坡，及匡廬、汝水、尉氏、驪山，后謫居惠州，游白水山佛跡巖，浴于湯泉，共 有其八矣。余之所見，新安之黃山，閩中之劍浦，亦有其二矣。第溫泉多作硫黃氣 ，浴之則襲人肌膚，惟驪山是礜石泉，李賀詩云：『華清源中礜石湯，徘徊百鳳隨 君王?！稽S山是朱砂泉，《圖經(jīng)》云：『黃山舊名黟山，黟山東峰下有朱砂溫泉， 熱可點(diǎn)茗，春時(shí)即色微紅。』昔人題詩云：『三十六峰高倚天，瑤臺(tái)金闕貯神仙， 嵩陽若與黃山比，猶少靈砂一道泉?！簧w為是也。余嘗謂溫泉，其理不可致詰，故 東坡《白水山湯泉詩》云：『積火焚大槐，蓄油災(zāi)武庫。驚燃丞相井，疑浣將軍布 。自憐耳目隘，未測(cè)陰陽故。郁攸火山裂，觱沸湯泉注。豈惟渴獸駭，坐使癡兒怖 。安能長魚鱉，僅可燖狐兔。山中惟木客，戶外時(shí)芒屨。雖無傾城浴，倖免亡國污 ?！惶谱游鳌稖洝吩疲骸悍疔E院中涌二泉，其東所謂湯泉，其西雪如也。二泉 相去步武間，而東泉熱甚，殆不可觸指，以西泉解之，然后調(diào)適可浴。意山之出二 泉，專為浴者計(jì)哉！或說炎州地性酷烈，故山谷多湯泉；或說水出硫黃，地中即溫 ，初不問南北。今臨潼湯泉，乃在正西，而炎州馀水，未必皆熱，則地性之說，固 已失之。然以硫黃置水中，水不能溫，則硫黃之論，亦未為得。吾意湯泉在天地間 ，自為一類，受性本然，不必有待，然后溫也。凡物各求其類，而水性尤耿介，得 其類，則雖千萬里，而伏流相通，非其類，則橫絕徑過，十字旁午，而不相入。故 二泉之間，不能容尋常，而炎涼特異如此，蓋亦無足怪者。吹氣為寒，呵氣為溫， 而同出于一口，此其證也。』〕
《六朝事跡》云：〔建康圣湯延祥寺，隸湯山下，舊有湯泉十所，今存者六。 唐德宗時(shí)，韓滉為浙江觀察使，滉小女有惡疾，浴于湯，應(yīng)時(shí)而愈，乃以女妝奩建 精舍于湯山之右?！?/p>
《藝苑雌黃》云：〔吟詩喜作豪句，須不畔于理方善。如東坡《觀崔白驟雨圖 》云：『扶桑大繭如甕盎，天女織絹云漢上，往來不遣鳳銜梭，誰能鼓臂投三丈。 』此語豪而甚工。石敏若《詠雪詩》有『燕南雪花大于掌，冰柱懸檐一千丈』之語 ，豪則豪矣，然安得爾高屋邪？雖豪，覺畔理?；蛟?，《詠雪》非敏若詩，見鮑欽 止《夷白堂小集》。〕苕溪漁隱曰：〔《東坡集》載此詩，是《題趙令晏崔白大圖 幅徑三丈》，故云：『往家不遣鳳銜梭，誰能鼓臂投三丈?！豢芍^善造語能形容者 也?！懂嬈贰分兄褂欣顮I丘《驟雨圖》，從無崔白者，兼東坡此詩又云：『人間刀 尺不敢裁，丹青付與濠梁崔，風(fēng)蒲半折寒雁起，竹間的皪橫江梅』，乃是崔白《冬 景圖》，《藝苑》以為《驟雨圖》，誤矣。余又觀李太白《北風(fēng)行》云：『燕山雪 花大如席?！弧肚锲指琛吩疲骸喊装l(fā)三千丈。』其句可謂豪矣，奈無此理何？如秦 少游《秋日絕句》：『連卷雌蜺拱西樓，逐雨追晴意未休，安得萬妝相向舞，灑酣 聊把作纏頭?！淮苏Z豪而且工。〕
《復(fù)齋漫錄》云：〔《送顧子敦詩》：『人間一好漢，誰是張長生？』《舊史 》：『張柬之為荊州長史，則天問狄仁杰曰：安得一好漢用之？狄因薦柬之?！弧?新史》易『好漢』為『奇男子』?！?/p>
苕溪漁隱曰：〔余閱《舊史》云：『則天問仁杰曰：朕要一好漢任使，有乎？ 仁杰曰：荊州長史張柬之，其人雖老，真宰相才也?！粶毓锻ㄨb》云：『太后嘗 問仁杰：朕欲得一佳士用之?！弧缎率贰吩疲骸何浜笾^仁杰曰：安得一奇士用之。 』孫之翰《唐史論斷》云：『武氏問仁杰曰：我要一好人任使?！徊⒉辉破婺凶?， 《復(fù)齋》誤矣。〕
《東皋雜錄》云：〔顧子敦肥偉，號(hào)顧屠，故東坡《送行詩》有『磨刀向豬羊 』之句以戲之。又尹京時(shí)，與從官同集慈孝寺，子敦憑幾假寐，東坡大書案上曰： 『顧屠肉案。』同會(huì)皆大笑。又以三十錢擲案上，子敦驚覺，東坡曰：『且快片批 四兩來。』〕
《復(fù)齋漫錄》云：〔內(nèi)翰顧子敦身體魁偉，與山谷同在館中，夏多晝寢，山谷 俟其耳熱熟寐，即于子敦胸腹間寫字，子敦苦之。一日，據(jù)案而寢，既暑曰：『爾 亦無如我何。』及還舍，夫人詰其背字，脫衣觀之，乃山谷所題詩云：『綠暗紅稀 出鳳城，暮云樓閣古今情，行人莫聽宮前水，流盡年光是此聲?！淮四耸锈芏嘤么?語以文背，故山谷田以為戲?！?/p>
《東皋雜錄》云：〔東坡善嘲謔，以呂微仲豐碩，每戲曰：『公具有大臣體， 坤六二所謂直方大也?！缓蟀菹?，東坡當(dāng)制，有云：『果藝以達(dá)，有孔門三子之風(fēng) ，直方而大，得坤爻六二之動(dòng)?！挥謬L謁微仲，值其晝寢，久之方見，便坐昌陽盆 畜一綠龜，坡指曰：『此易得耳，唐莊宗時(shí)有進(jìn)六目龜者，敬新磨獻(xiàn)口號(hào)云：不要 鬧，不要鬧，聽取龜兒口號(hào)，六只眼兒睡一覺，抵別人三覺?！晃⒅俨粣偂！?/p>
苕溪漁隱曰：〔《送小本禪師赴法云》云：『是身如浮云，安得限南北?！淮?二句乃老杜《別贊上人詩》中全語，豈偶然用之邪？《題碧落洞詩》云：『小語輒 響答，空山白云驚?！淮苏Z全類李太白，今印本誤作『自雷驚』，不惟無意味，兼 與上句重疊也。后自嶺外歸，《次韻江晦叔詩》云：『浮云時(shí)事改，孤月此心明。 』語意高妙，有如參禪悟道之人，吐露胸襟，無一毫窒礙也?！?/p>
東坡云：〔元豐五年十二月十九日，東坡生日也，置酒赤壁磯，下踞高峰，俯 鶻巢，酒酣，笛聲起于江上，客有郭石二生，頗知音，謂坡曰：『笛聲有新意，非 俗工也?！皇谷藛栔?，則進(jìn)士李委，聞坡生日，作新曲曰《鶴南飛》以獻(xiàn)，呼之使 前，則青巾紫裘，腰篴而已。既奏新曲，又快作數(shù)弄，嘹然有穿云裂石之聲，坐客 皆引滿醉倒。委袖出嘉紙一幅，曰：『吾無求于公，得一絕句足矣。』坡笑而從之 ，詩曰：『山頭孤鶴向南飛，載我南游到九嶷，下界何人也吹笛，可憐時(shí)復(fù)犯龜茲 ?！弧?/p>
苕溪漁隱曰：〔《西清詩話》云：『余嘗觀唐人《西域記》，言龜茲國王與臣 庶知樂者，于大山間聽風(fēng)雨之聲，均節(jié)成音，后翻入中國，如《伊州》《涼州》《 甘州》，皆龜茲至也?！挥帧秾W(xué)林新編》云：『《前漢?地理志》上郡有龜茲縣， 應(yīng)劭注曰：龜茲音丘慈。某案字書，龜居逵切，又居求切，蓋居求音鳩，亦收在鳩 字韻中，然則龜茲當(dāng)音鳩慈，而應(yīng)劭音龜作丘者，于字書居求切，誤調(diào)入丘音也。 其馀史書并首龜茲作丘慈，實(shí)應(yīng)劭唱其誤耳。番夷名號(hào)，有它音不讀如本字，故可 汗音榼寒，閼氏音煙支，谷蠡音祿黎，狝氏音權(quán)精，浩亹音閣門，番汗音盤寒，允 吾音鉛牙，先零音銑憐，冒頓音墨特，凡此皆變?yōu)樗?，諸名山藏及各書亦不載者 ?！弧?/p>
苕溪漁隱曰：〔《后山詩話》謂：『退之以文為詩，子瞻以詩為詞，如教坊雷 大使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挥嘀^《后山》之言過矣，子瞻佳詞最多， 其間杰出者，如『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赤壁詞》；『明月幾時(shí)有 ，把酒問青天』，《中秋詞》；『落日繡簾捲，庭下水連空』，《快哉亭詞》；『 乳燕飛華屋，悄無人，桐陰轉(zhuǎn)午』，《初夏詞》；『明月如霜，好風(fēng)如水，清景無 限』，《夜登燕子樓詞》；『楚山修竹，如云異材，秀出千林表』，《詠笛詞》； 『玉骨那愁障霧，冰肌自有仙風(fēng)』，《詠梅詞》；『東武南城新堤固，漣漪初溢』 ，《宴流杯亭詞》；『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夏夜詞》；『有情風(fēng)，萬里捲 潮來，無情送潮歸』，《別參寥詞》；『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秋夜詞》 ；『霜降水痕收淺碧，鱗鱗露遠(yuǎn)洲〕，《九日詞》；凡此十馀詞，皆絕去筆墨畦徑 間，直造古人不到處，真可使人一唱而三嘆。若謂以詩為詞，是大不然。子瞻自言 ，平生不善唱曲，故間有不入腔處，非盡如此，《后山》乃比之教坊司雷大使舞， 是何每況愈下？蓋其謬耳?！?/p>
《復(fù)舟漫錄》云：〔《肉芝詩序》曰：『頃在京師，有鑿井得如嬰兒手以獻(xiàn)者 ，臂指皆具，膚理如生，余聞之隱者曰，此肉芝也。與子由烹而食之?！话础断蓚?拾遺》載：『進(jìn)士蕭靖之，掘地得物，類人手，肥嫩色微紅，烹食之。后遇異人曰 ：嘗食仙藥。因告之。曰：肉芝，食之者多壽。』何東坡忘此邪？〕
《復(fù)齋漫錄》云：〔萬松亭在關(guān)山，始麻城縣令張毅，植萬松于道周，以庇行 者，且以名其亭。去未十年，而松之存者十不及三四。東坡元豐二年，謫居黃州， 過而賦詩云：『十年種木百年規(guī)，好德無人助我儀?？h令若同倉庾氏，亭松應(yīng)長子 孫枝。天公不救斧斤厄，野火解憐冰雪姿，為問幾株能合抱，殷勤記取《角弓》詩 ?！怀鐚幰赃€，坡文方禁，故詩碑不復(fù)見，而過往題詠者，不可勝記。鄱陽倪左司 濤傷之以詩，云：『舊韻無儀字，蒼髯有恨聲?！恢^此也?！?/p>
苕溪漁隱曰：〔柳子厚、王介甫，以道傍大松，人多取以為明，各以詩惜之； 子厚意雖自謂語反成晦，不若介甫語顯而意適也。子厚云：『孤松停翠蓋，托根臨 廣路，不以險(xiǎn)自防，遂為明所誤?！唤楦υ疲骸候凹堶撞豢膳?，亭亭千尺蔭南山 ，自嗟無地逃斤斧，豈愿爭(zhēng)明爝火間?！挥囗曔^衡岳，夾道古松最盛，正有此患； 雖岳祠相近，官不能禁也?！?/p>
苕溪漁隱曰：〔吾家有二畫馬，乃陸遠(yuǎn)所摹伯時(shí)舊本，其一則子瞻詩：『龍膺 豹股頭八尺，奮迅不受人間羈?！黄湟粍t黃魯直詩：『西河驄作蒲萄錦，目光夾鏡 耳卓錐?！恢古洞硕姡m不見畫圖，當(dāng)如支遁語『道人憐其神俊也』?！?/p>
《復(fù)齋漫錄》云：〔《明皇雜錄》言：『上所乘馬，有玉花驄、照夜白?！挥?《異人錄》言：『玉花驄者，以其面白，故又謂之玉面花驄?！还识抛用馈兜で嘁?》云：『先帝天馬玉花驄，畫工如山貌不同?！弧队^曹將軍晝馬圖歌》云：『曾貌 先帝照夜白，龍池十日飛霹靂。』〕苕溪漁隱曰：〔李伯時(shí)亦嘗畫《照夜白圖》， 蔡天啟題詩云：『天上房星不下來，連山芻粟飽駑駘，龍姿逸駕飛騰盡，賴爾毫端 力挽回?！宦运破略??！?/p>
《復(fù)齋漫錄》云：〔《東坡筆記》謂：『李將軍思訓(xùn)作《明皇摘瓜圖》，嘉陵 山川，帝乘赤驃，起三鬃，與諾王嬪御十?dāng)?shù)騎，出飛仙嶺下，初見平陸，馬皆若驚 ，而帝馬見小橋不進(jìn)，正作此狀。不知三鬃謂何，今乃見岑參詩有《衛(wèi)尚書赤驃馬 歌》云：赤髯胡雛金剪刀，平時(shí)剪出三鬃高。乃知唐御馬多剪治，而三鬃其飾也。 』以上皆東坡說也。余讀白樂天詩云：『舞衣裁兩葉，馬鬣剪三花?！粭罹拊础队^ 打球詩》云：『玉勒回時(shí)露赤汗，花鬃分處拂紅纓?！粐?yán)維作《敕命賜寧王馬詩》 亦有云：『鏡點(diǎn)黃金眼，花開白雪鬃?！缓螙|坡獨(dú)忘樂天等詩邪？余又嘗見小說， 言：『開元天寶間，世尚輕肥，多愛三花飾馬?！还籼摷也仨n干畫《貴戚閱馬圖 》，中有三花馬，蘇大參家有韓干畫《三花御馬》，晏元獻(xiàn)家張一畫《虢國出行圖 》，其上亦有三花馬。蓋三花馬剪鬃為三辮耳?！?/p>
苕溪漁隱曰：〔東坡《題伯時(shí)畫馬》云：『龍眠胸中有千駟?！蛔h者謂譏其無 德而稱。余意其不然，如文與可善作墨竹，故《和筼筜谷》云：『料得清貧饞太守 ，渭濱千畝在胸中?！回M亦是譏之邪？又山谷《詠伯時(shí)虎脊天馬圖》亦云：『筆端 那有此，千里在胸中?！簧w言畫馬之妙，得之于心，應(yīng)之于手，若輸扁之?dāng)圯喴病?〕
《復(fù)齋漫錄》云：〔山谷《次韻子瞻和子由觀韓干馬因論伯時(shí)畫天馬》云：『 曹霸弟子沙苑丞，喜作肥馬人笑之；李侯論干獨(dú)不爾，妙畫骨相遺毛皮。翰林評(píng)書 乃如此，賤肥貴瘦渠未知?！簧w謂東坡嘗作《孫莘老墨妙亭詩》云：『嶧山傳刻典 刑在，千載筆法留陽冰。杜陵評(píng)書貴瘦硬，此論未公吾豈憑。短長肥瘦各有態(tài)，玉 環(huán)飛燕誰敢憎？』意屬此也?！?/p>
苕溪漁隱曰：〔山谷《題伯時(shí)天育驃騎圖》云：『明窗盤●萬物表，寫出人間 真乘黃，邂逅今身猶姓李，可非前世江都王。』山谷用此事于伯時(shí)，尤為親切，姓 與藝皆同也。江都王畫馬，今猶有存者，陳去非嘗跋以小詩云：『天上房星空不動(dòng) ，人間畫馬亦難逢，當(dāng)年筆下千金鹿，此日窗前八尺龍?！弧?/p>
《麈史》云：〔古之善作詩者，工用人語，渾然若出于己，予于李杜見之。顏 延年《赭白馬賦》云：『旦刷幽燕，晝秣荊越。』子美《驄馬行》云：『晝洗須騰 涇渭深，夕趨可刷幽并夜。』太白《天馬歌》云：『雞鳴刷燕晡秣越。』皆出于顏 賦也。退之云：『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恍旁?！〕
許彥周《詩話》云：〔老杜作《曹將軍丹青引》云：『一洗萬古凡馬空。』東 坡《觀吳道子畫壁詩》云：『筆所未到氣已吞。』吾不得見其畫矣，斯評(píng)也，二公 之句，各可以當(dāng)之?！?/p>
《復(fù)齋漫錄》云：〔老杜《贈(zèng)曹將軍霸詩》云：『開元之中嘗引見，承恩數(shù)上 黃金殿。淩煙功臣少顏色，將軍下筆開生面；良相頭上進(jìn)賢冠，猛將腰間大羽箭， 褒公鄂公毛發(fā)動(dòng)，英姿颯爽來酣戰(zhàn)?！欢豕^尉遲敬德，褒公謂段志元也。故東坡 《贈(zèng)寫真何充詩》云：『黃冠野服山家客，意欲置我山巖中，勛名將相今何在，枉 寫褒公與鄂公?！簧w用此也。鮑欽止亦作《謝傳神蔡景直》云：『馳譽(yù)丹青有古風(fēng) ，筆端及我未宜蒙，云臺(tái)麟閣遙相望，枉寫褒公與鄂公?！挥脰|坡語，尤為無功。 〕
《東觀馀論》云：〔《閣中集》、《名畫記》、《唐志》皆作韋鶠，子美有《 韋偃畫馬詩》，『偃』當(dāng)作『鶠』，蓋傳寫之誤。曹將軍畫馬，神勝形；韓丞畫馬 ，形勝神；鶠從容二人間，第筆格差不及耳?！?/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