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鶩呼長云，魚龍逼頹岸。 江流閱萬里，波勢來天半。 山根鬼工鑿，千古石凌亂。 何代鋤為田，扶犁滿南澗。 杉皮小屋子，四壁垂蘿蔓。 朝耕課妻子，夜飲逢親串。 骨肉聚鄉(xiāng)井，亦可忘貧賤。 生死南山坡，安知離別幻。 猛風吞六合，終夜氣不展。 晨興視庭除，新枝落如剪。 嗟汝千章木，經(jīng)年生意淺。 臘盡冰刀懸，春回雨膏舛。 芚然及初夏，努力破偃蹇。 翹翹未死心，如云幾舒卷。 是豈望天年，根深機尚轉。 無雷強甲坼，青翠已黽勉。 一息起枯焦，大材聊自遣。 萬物方恢臺，南薰蘇百喘。 那知長養(yǎng)馀，摧折亦難免。 危哉造化權，數(shù)奧理愈顯。 仰屋聲蓬蓬，推書不敢演。 沙平草橋闊，村小人煙暖。 重出南西門，秋光猶未滿。 流年遂重九，朝野同蕭散。 笑指晾鷹臺，登臨興殊懶。 郊行車馬瘦，席地壺觴緩。 何處問黃花，馀情空款款。 蟹老菊花殘，孟冬苦日短。 重陽猶可續(xù)，一月倏已滿。 天時何太速，良會不妨緩。 酒行亦無算，賓主同疏懶。 各誦得意詩，強于奏弦管。 醉鄉(xiāng)寒逼人，挑燈閉齋館。 門外風霜嚴，落帽事恐罕。 今我所居堂，昔之藏嬌院。 有客戲語余，惜哉今不見。 笑謂客何愚，代序去若箭。 使其猶在時，紅顏亦已變。 皤然春夢婆，君將唾其面。 否則嬋娟姿，慣侍黨家宴。 見此窮措大，亦豈有馀戀。 不如即目前，行樂隨所便。 名花與異書，十倍美人艷。 熱河形勝區(qū)，郁郁壯宮殿。 風雨所和會，諸番入朝便。 豈惟眾蒙古，從獵歲叨宴。 邇來覲遠夷，先后集重趼。 天馬大宛徠，名刀大食獻。 皆從萬里外，來自效屏翰。 皇哉大一統(tǒng)，方軌真莫限。 時會當郅隆，盛事成習慣。 試與披往籍，何代無邊患。 遠戍疲踐更，長征困傳箭。 乃知今所遭，實千載僅見。 一僧誕先登彼岸，芒鞋未著露兩骭。 一僧半渡波沒膝，回視后僧尚堤畔。 倒持錫杖來相援，后僧手接若魚貫。 凌兢似怕一失足，水作醍醐頂中灌。 連尻結股蚷蟨行，尺步繩趨不敢亂。 臨池瞎馬夜愁蹶，聽冰老狐春懼泮。 是何緇流有底急，不待船來葦間喚。 我聞釋氏妙變化，寶筏能引迷津斷。 乘杯過河駛往還，踏蘆渡江狎?涆。 胡為此獨憂及溺，帶水拖泥背浹汗。 豈因皺面觀河悲，恰似系腰向井看。 應知畫師意匠創(chuàng)，別契禪真托豪翰。 貌出溪邊老古椎，敬慎不作散人散。 ?眉傳是右丞筆，年深絹素已漫漶。 既無思陵妙題跋，亦少后村精論斷⑴。 丹青真贗那得知，厲揭神情獨可按。 空門久已外生死，猶自臨深存畏憚。 即事足悟垂堂戒，絕勝貫休畫羅漢。 莫矜寶繪供香嚴，好掛虛齋澄水觀。 ⑴ 《志雅堂雜抄》：松江鎮(zhèn)守張萬戶家藏王維《渡水僧圖》，有宋高宗御題。又劉后村集有《跋王維渡水羅漢圖》。此幀俱無，或系臨本也 公卿視寒士，卑卑不足算。 豈知漏一盡，氣燄隨煙散。 翻藉寒士力，姓名見豪翰。 使其早知此，敢以勢位慢。 士也而早知，亦可自傲岸。 胡為交失之，各就目睫看。 此則工囁嚅，彼則雄顧盼。 堪笑一云泥，誤此兩癡漢。 自我歸田來，抽帆幸到岸。 君已臥林下，家事悉禁斷。 相顧囅然笑，兩個都散漢。 從此蛩蚷交，蹤跡不可判。 游為同隊魚，飛作一繩雁。 忽然君戒行，毋乃太荒幻。 無病何必呻，當饗豈須嘆。 吾尚貪吾生，期君作老伴。 君勿遽為此，使我驚背汗。 百年苦易滿，童耄去其半。 中有數(shù)十年，夜復分我旦。 而此旦旦中，遂為賢愚判。 古人身在世，同此迅掣電。 乃其所豎立，千載炳穹漢。 后人來視今，又作古人看。 既將為古人，何者可不爛。 撫躬自循省，能勿背浹汗。 曉發(fā)夫椒山，宿霧散諸??。 風靜浪不興，滅盡驚濤險。 夏潦茲已落，岸蘆露翠剡。 鼓枻入空明，不假峭帆飐。 天水共一色，纖翳何處染。 遙舟偶滓波，冰壺墨一點。 人間此清境，偶值吾最忝。 汪汪黃叔度，能使矜躁斂。 平吞云夢胸，豪氣翻自歉。 得柔宿世繪事精，摩詰前身畫師變。 一技成名非偶然，不有夙根曷獨擅。 繆君束發(fā)初讀書，握管輒能肖人面。 瞥眼妍媸無遁形，智出無師神活現(xiàn)。 后來遭際即由此，致身遂直披香殿。 曾蒙先帝召寫真，香案旁先置筆硯。 絳紗月斧光照臨，繡闥綺疏景清晏。 守門老監(jiān)侍巾瓶，直閤將軍帶刀劍。 一聲宣喚閻立本，誰不聞呼心膽戰(zhàn)。 君也從容拜稽首，膝席仰觀目弗眩。 伏地心方切悚惶，瞻天象已得巍煥。 起草寧須九朽更，著色略施五采絢。 斯須丈二新圖成，傳示六宮悉稱善。 神哉技乃至乎此，人巧天機成一片。 希雅漫學金錯刀，曹霸枉誇大羽箭。 憶昔逢君禾遇時，曾寫我于巖壑畔。 一彈指頃二十年，觀河已異昔時見。 所愁戴琬封臂嚴，兼恐米仁吮毫倦。 倘還肯貌尋常人，我有一疋好東絹。 真宰果有權，陰騭能獨擅。 應只儲祥和，不復雜戾悍。 人有正無邪，世有治無亂。 物不生蜂豺，歲不降水旱。 而乃冥冥中，不能盡如愿。 由來此大塊，二氣所塞遍。 有陽必有陰，其力各參半。 不死安有生，不寒安有暖。 雖以造化功，不能偏于善。 不見一日間，晝明而夜暗。 燈光所不照，室暗無所見。 暗中視照處，乃無一不辨。 是暗能視明，明不能視暗。 因悟陰陽理，陰包陽過半。 陽事陰必知，陰事陽難斷。 人不見鬼神，卻被鬼神看。 是以古圣王，精心創(chuàng)幽贊。 祀先虔致齋，享帝嚴殷薦。 報賽巫舞工，禱祈祝詞善。 豈徒借設教，冥契實有驗。 干寶無鬼論，固出自狂誕。 賞花各有宜，氣味貴相感。 蘭邊置酒肉，見者心一欿。 是宜紉佩供，未可把杯覽。 胡為對清芬，召客快一啖。 開筵羅肥鮮，水陸靡不攬。 毋乃大嚼奢，弗稱素心澹。 豪舉壓幽芳，岳正好大膽。 由來主人高，品共畹香莟。 崔遠饤座梨，庾杲出水萏。 臭味無差池，如山谷嗜欖。 因之腆治具，濃淡兩不掩。 唐突西家施，此事只君敢。 贏得老饕狂，饞叉腹填坎。 花前忘形穢，飽啖聲有嗿。 垂老故人無幾見，邂逅相逢適我愿。 到蘇聞公在虎邱，急往相尋艇如箭。 款門不暇敘寒暄，先認五年別來面。 喜公壽骨倍崚嶒，頤頦增長一寸半。 視聽兩官雖漸廢，聲如洪鐘聞者戰(zhàn)。 高名動人戶屨多，竟日將迎弗告倦。 始知天子老健身，特教巋作靈光殿。 繄余年亦七十七，幸附殷兄列行雁。 寓公況有錢穆父，齒序亦堪后勁殿（竹汀少余一歲）。 一朝都聚吳趨坊，共詫老人星出現(xiàn)。 看取江南三老圖，明日家家畫團扇。 豎亥步纮埏，若士游汗漫。 尻車神為馬，古語本荒幻。 霞客乃好奇，足踏天下半。 肩荷一襆被，手挾一油傘。 南狎橫海鯨，北追出塞雁。 水愕險灘千，陸跋危巘萬。 曉寒風裂膚，暑雨泥沒骭。 渴掬懸瀑流，饑拾墮樵爨。 身沖魑魅過，膽不豺虎憚。 非奔走衣食，非馳驅仕宦。 問渠意何為，曰欲窮壯觀。 將成一家言，親歷異遙盼。 注證酈桑精，經(jīng)訂岳瀆誕。 以俟后子云，南針指一線。 果有葉保堂，曠世起驚嘆。 購得舊板完，兼搜逸篇散。 方輿燦列眉，一一可覆按。 惜哉醫(yī)巫閭，作者未識面。 西土梁雍州，亦未度云棧（遼左及隴蜀，游跡未到）。 想當明末造（霞客之游在崇禎中），遼沈界久判。 陜蜀莽盜區(qū)，更難結鞅絆。 今幸世升平，萬里景清晏。 保堂興既豪，意氣薄霄漢。 曷弗繼遐蹤，探奇盡禹甸。 歸補圖經(jīng)全，供我臥游遍。 于歸須及冰未泮，舁輿村夫恃勇悍。 狐疑不復聽流澌，謂踏冰可速到岸。 輿重人多忽拆裂，一齊俱入氿泉灌。 男家合巹杯已儲，女家拜堂幡亦辦。 一場大喜頓成空，往歌來哭俄頃換。 得非河伯要娶婦，路設陷坑截清盼。 否則地本妒女津，每見紅妝輒為難。 明燈紅燭方滿堂，一面不容見此粲。 過涉當思滅頂兇，輿夫死固自貽患。 即事足悟垂堂戒，捷足往往遭羈絆。 莫言拙速勝巧遲，履薄臨深是良算。 犯曉指前途，天清雨氣散。 回瞻孤城際，遙出大河岸。 山勢郁屯云，水聲激流電。 波蕩巨石奔，灘坼地軸轉。 居人能向導，小駟頗趫悍。 揚鞭亂流去，直與驚湍戰(zhàn)。 圓浪欲沒鞍，輕漚時及面。 浮沉溯眾川，攀緣望絕棧。 豈惜衣履濡，寧辭登涉倦。 斜陽向晚放，驛舍炊煙亂。 有如異國歸，遙天見鄉(xiāng)闬。 馬饑仆亦痡，水盡山未斷。 候吏不須迎，前馳已如箭。 孤亭擁石帆，百雉列高岸。 達人休天鈞，舟陸豈殊觀。 坐鼓滄浪音，髣髴中流半。 烈風送奔灘，跌宕入新險。 遙收百里聽，近懾千夫膽。 林壑勢回薄，云日氣蒼慘。 騰波盡起立，巨石屢驚閃。 寒雷閉厚地，積怒時一撼。 半帆舒鳥翼，疾下不容掩。 回思贛江平，坐羨楫師敢。 何必歲悤悤，遠游本多感。 吳地春事喧，今年減大半。 偶因長官嚴，頓覺風流變。 香花冷僧寮，裾屐空仙觀。 寥落千人石，笙歌付夢幻。 支硎松篁叢，禽鳥樂相喚。 嬌女紅閨啼，長年畫舫怨。 疇昔尋春人，扃戶亦愁嘆。 始憐韻士懷，非為幽境戀。 小兒好事日，日聒山水縣。 熟知乃公意，常在破龍澗。 吾子滄海期，已寄徂徠畔。 未免故鄉(xiāng)心，臨行彌繾綣。 似聞簫鼓聲，不畏旌門遠。 放棹及佳時，巖花正凌亂。 聞喜張克嶷拗齋自三榜入詞館無一不于余同后改官主事累遷郎中出守廣西平樂再守廣東潮州奉諱返里竟不復起其在潮也每對酒即憶余常至隕涕大醉輒呼余字曰何不來乎痛哭久之既而果至傾囊解贈無難色蓋其性抗爽無城府與余一致故投契獨深也然不能事上官意有不合或面詬之而清惠得民其賢者每相調(diào)護精時藝于詩洞識佳否而曰吾不精則不為也年垂八十乃卒 太行限東西，上有九折坂。 我腸亦如之，盤回更無算。 比聞君亡日，墳土嗟已暵。 其時我滯吳，天長夢魂短。 君昔臨南溟，怪我行何緩。 積歲守鄉(xiāng)園，病深往來懶。 緬懷鱷溪旁，花月麗高館。 游蹤牛斗賒，歸橐象犀滿。 朋交今所輕，高義古亦罕。 悵斷買青山，蔥蔥長在眼。 半陂林影深，一徑稻風晚。 杖策每忘疲，因之弟家飯。 貧家萬卷得來難，連屋成灰也可嘆。 細算十三年七十，縱存能盡一回看。 一鼓上婁山，可以落賊膽。 據(jù)關者數(shù)百，驟進彼何敢。 副戎亦何怯，見賊氣先撼。 我?guī)煶答J，返奔不容纜。 空馀大酒肉，歸賊快一啖。 雞喉與排軍，盍亦稍為塹。 如何七十里，薄郡日未暗。 國家祿爾曹，其罪舉當斬。 日夕望播城，風云方黯黯。 東山在城東，望近行轉遠。 非為腳無力，實緣舉步緩。 壯年惜鹵莽，一日陟數(shù)巘。 貪奇及玩僻，回憶兩皆淺。 茲山經(jīng)廿載，今日乃復踐。 霧散天宇明，木落露崖窾。 初心信所詣，但視日早晚。 屢息遂及頂，萬家俯在眼。 君山讀書處，遺跡杳莫辨。 冷風襲菌桂，返照上苔蘚。 時危思古人，一杯何由遣。 我歸非書不掛眼，堅坐兩臀厚如癬。 終年親友斷行跡，口閉生臭舌欲卷。 目中兩歲不見汝，噬肯過存苦足繭。 老懷一慰轉嘆息，人生難此飯一碗。 不因負米待返哺，誰遣汝勞況行遠。 相從喜事賢大夫，豈但觀摩直嚴憚。 我今身與世相違，誓作蠹魚死殘簡。 三旬兩食未為餒，九冬無裘亦覺暖。 相從且復數(shù)日留，梅花滿山足消遣。 甕中未盡過年米，安乾薄托猶足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