塢間所移松，恰得社陵半。 枝垂鸛鵲踏，花落鼯鼪竄。 安得宏偃筆，對之寫直干。 人生七十少，爾我已逾半。 征衣以油為，一歲每一換。 奈何兩月中，草草論聚散。 二子偕遠(yuǎn)游，互幸得佳伴。 我窮靡所騁，暫爾守鄉(xiāng)闬。 手拈永昌棋，懷人動長嘆。 我贈君以紅云雀舌之茶，君報我以黃海葛花之面。 茶香溪口初掐焙，面細(xì)山中久澄練。 茶無一撮面百龠，以少易多骍我面。 桄榔為糝蕨為粉，落落嚨?曾飽咽。 葛花消酒索所惜，此外功能少聞見。 急翻本草考藥性，解躁除煩效如箭。 我今半歲疾未已，郁火燒心頭目眩。 連抄數(shù)匙白于雪，喚婦煮湯調(diào)以薦。 沈疴不覺頓然釋，手腳俄焉輕可旋。 所惜如蠡酒戶窄，未克從君夜談宴。 君飲一石亦不醉，鹿藿為糜原不羨（本草葛一名鹿藿為鹿食九草之一）。 惟當(dāng)箬葉裹新茶，白日相期作茗戰(zhàn)。 逆風(fēng)吹船頭，上灘苦涉險。 忽見好林巒，危亭半山掩。 云是古三吾，移舟泊近??。 石磴步屈盤，斑駁蝕苔蘚。 浯溪勢蜿蜒，細(xì)流瀉晴瀲。 欄護(hù)徑仄仄，橋渡香冉冉。 差喜得平坡，插面石屏儼。 尊之曰一品，嘉名信無忝。 借問山陰戴，茲溪何如剡。 ?？蛡饕菔?，令我再三嘆。 有島絕居民，花濃竹欹亂。 紅彝拿舟來，留種置行館。 再至燭遺書，墮淚浩如霰。 愴傷人代促，黝黑歲序半。 羲車厭修轡，暑退快脫絆。 安知秋陽輝，長此冬夜漫。 山魈恣彳亍，魍魎互窺瞷。 大荒固多異，兩儀無更換。 誰能鑿空虛，啟閉作昏旦。 甚類燭龍誣，何減諾皋謾。 空堂夜杳闃，泱漭望河漢（施懿琳編校）。 往事渺如煙，登堂增百感。 江上幾詩人，零落氣為短。 蒼蒼雨馀山，突滿遲暮眼。 孤兒同飄鷹，下爪無擇揀。 叢花發(fā)已了，草印見深淺。 短松被邱巒，狼籍盡裁剪。 蠕蟲恣汝為，負(fù)手千百轉(zhuǎn)。 拂拭墓門石，墮淚跡猶辨。 鄰翁爭致詞，異事匪訛舛。 隔日寒雨中，籃輿落苔蘚。 有偉丈夫者，獨(dú)以生芻展。 此客不知誰，虬髯照層巘。 心知在天壤，其精貫幽顯。 去來不可原，攀霄涕空泫。 劃盡一樓奇，景物煥天眼。 晴湖鏡奩開，云岫屏風(fēng)展。 雁鶩時點(diǎn)綴，龜魚共游衍。 霜堤禿后株，黃綠作深淺。 塔影臥寒漪，孤艇月中顯。 靈輝醉魂夢，酒碗恣偃蹇。 初夕逼霾曀，雷電下掃卷。 文豹號萬仞，金蛇繞百轉(zhuǎn)。 破山燒大浸，勢與坤軸撼。 飆海旋一螺，震眩保馀喘。 誰謂真仙都，夜叉斗黯黮。 乖陽乘駮陰，天人氣相演。 疆鄙果兆亂，過師塞船輦⑴。 跳梁剩壓卵，千里念蹂踐。 豎儒稽災(zāi)祥，寧以智自免。 雞鳴起欠伸，悲笳在城版。 ⑴ 時萍鄉(xiāng)醴陵之交有匪亂，江南調(diào)軍二千，方過九江境。 并驅(qū)指荒逵，疾若鼯鼪竄。 精廬翳樹影，隱隱晴鳩喚。 及階導(dǎo)童丱，琴幾蘭芽粲。 巾服藹舊顏，萬觸授一嘆。 茗碗佐詩卷，宮聲雜徵變。 名象壘虛空，堅(jiān)破真宰貫。 卮言無畦町，夜襟切霄漢。 扶搖垂天翼，對此鳥飛倦。 左叟狂狷徒，躡踵肯共飯。 家釀陶公秫，鄉(xiāng)味許婆面⑴。 楚材敵三君，陸沈馀自贊。 醉醒老吾曹，醇意不能散。 星點(diǎn)冷歸袂，笑失尺箠半。 ⑴ 酒坐設(shè)云夢魚面，左叟稱，為乾隆中許尚書兆椿之母所創(chuàng)制，因號許婆面。 離披野卉花，叢發(fā)滿庭院。 鳳仙三尺強(qiáng)，繁朵益嬌顫。 眼明辟戶初，步廊景氣變。 華鬘瓔珞光，一一菩薩面。 亂馀四立壁，點(diǎn)綴金碧眩。 小雨香從風(fēng)，仰空白嗽咽。 客還劇迷惘，神魂已受禪。 天物故富予，饑腸更何戀。 卻對壓山窗，蕉綠洗寸硯。 夢寐還敝廬，吟侶日去眼。 閉門自看山，坐數(shù)林烏返。 三子倏排闥，足音驚臥犬。 四壁影裳衣，離衷將繾綣。 墻隅一水橫，跳船須對撚。 草樹微蔽虧，鐘阜出愈顯。 兩客腳不襪，藤床據(jù)偃蹇。 鼻息吹煙嵐，魂映樓欄轉(zhuǎn)。 勝地兵戈后，瓦礫擲烽燹。 歌吹飏殘悲，莫問珠簾卷。 金粉綴濠堂⑴，微哂閱茗盞。 煩告封禪人，狎鷗興不淺。 ⑴ 濠堂為蘇堪所筑，今遺址不可尋矣。 攬勝偶師儒，移航接村店。 共載壺榼俱，傳笑一水遍。 港汊溯彎環(huán)，瀾沫欲飛濺。 歷歷十二橋，進(jìn)寸視轉(zhuǎn)戰(zhàn)。 蔽溪革命草，滋蔓愈蔥茜。 非種應(yīng)運(yùn)生，誰補(bǔ)五行傳⑴。 恣探搴嵐霞，峰壑極怪變。 綽約金銀臺，示現(xiàn)華鬟面。 塢隔荒庵在，聊厚懷賢愿。 斯人一往蹤，留癖起狂狷。 老僧列藏軸，風(fēng)味瀛洲彥。 取醉題紙尾，照席柿顆艷。 賞奇獲物表，莫問花如霰（西溪蘆花稱盛，未及見。）。 ⑴ 是草寄生水中，名野水荷花，不常見。辛亥革命后，始蔓延溪上，至礙舟楫，土人因呼為革命草。 染寐江南山，隔云青未斷。 野飯蕩車塵，鬢側(cè)雁行伴。 相哀逃虛空，產(chǎn)外足音滿。 癃罷起絕倒，光精溢孤館。 曖曖菊意存，浮浮桂馨暖。 影事疊嵩華，悲腸丐濯浣。 豈無攬勝區(qū)，鞭追土牛懶。 昕夕抵掌席，群嬉寄枯管。 麗棟星辰飛，幽扃鬼神款。 鏃利箭鋒值，斤斲堊漫悍。 竊哂鼠搬姜，儼為雞伏卵。 情往濁世遺，思狃太古誕。 十年老兵戈，墜歡拾縫窾。 端恐梁父吟，且成廣陵散。 賢豪不常聚，夢境嗅酒碗。 摩壘偃旌旗，抱獨(dú)用其短。 使君所后母，節(jié)苦誦已遍。 及披使君狀，滿聽哀禽囀。 傫然不貪殉，孝慈為之殿。 委軀事病姑，承依作寢薦。 吞淚鞠孤兒，枝拄忘餐飯。 終始保家風(fēng)，恩誼逮豎賤。 神鬼獎冥冥，艱廁獨(dú)行傳。 人綱久掃籜，閨闈延一線。 欲訴太仆公，眼枯得邦媛。 微徑俯絕壁，巖腹延一線。 人影搖虛空，幾同垂趾眩。 折趨聳陵岑，逶迤拓郊甸。 洵控一隅勝，奧曠頗兼擅。 梁侯好兄弟，草昧資創(chuàng)建。 通驛繕蹊途，聚居列庭院。 開窗納湖江，孤嶼眼中見。 天云白浩浩，投雁疾傳箭。 千里寒吹回，飛葉蔽鄉(xiāng)縣。 我來訪道流，賞覽展夙愿。 矧雜吟唄聲，佛緣挈仙眷。 茗酌敷清論，心醉忘血戰(zhàn)。 猥攀塵外蹤，抱一終不變。 初暾破鴻濛，晴暉一窗滿。 置膝曝散帙，呵氣塵埃暖。 遂攜調(diào)語雛，引步遵町疃。 千山帶微嵐，草痕寫漫誕。 歲暮游蜂絕，木落棲鳥罕。 側(cè)徑踏犖確，咫尺緬別館。 蒙密圍松株，翳旭儼張傘。 薜蘿欲緣壁，幾榻托閒散。 依枕鏘溪流，墜夢與濯浣。 伊人專一壑，卜鄰稱老懶。 買山隱巢由，自詭逃堯伴。 來往杖白頭，魈魅瞰茗碗。 百里未云遼，遐心特陵緬。 云山示前觀，芳途復(fù)今踐。 雨色蕩無涯，青蔥紛住眼。 蘋皋露猶泫，蘭野陰初卷。 澄江照逶迤，余懷以清淺。 澶漫廛閭隱，杳靄林巒晚。 幽歡果彌尋，蓄憂竟安遣。 即茲山水情，應(yīng)為仁智辨。 涉水厭風(fēng)濤，回船憐酒宴。 昏鐙妥營魄，晨裝指陵甸。 辛苦寧殊途，轉(zhuǎn)徙愧乘傳。 春原煙草齊，青青初眼見。 生涯赴恢詭，山川接蔥茜。 林塘延鷺飛，楊柳遲鶯囀。 匡山忝顧予，并衡皆九面。 靈峰摩天霄，晴靄飏如霰。 穆穆舜巡邈，巍巍禹功奠。 回此窮途悲，終愜幽棲戀。 倏忽揖神君，棄置儒服賤。 脩磴煙已銷，秀木綠相轉(zhuǎn)。 躋彼九曲亭，濤江爛在眼。 燕巢無留痕，鴻翼候初展。 颯然泠風(fēng)高，明滅撫原衍。 蘇髯排世患，游娛意獨(dú)善。 霄漢引闌干，履綦護(hù)苔蘚。 迢遞庾公樓，岨屼吳王峴。 流云萬重生，孤心與舒卷。 霸基拓壯觀，佛場證清辨。 閒欹松風(fēng)閣，寒聲壓秋遠(yuǎn)。 雅步漢官儀，雅奏廣陵散。 逢場留白頭，誰憐幽情滿。 守邊有上策，興學(xué)以平亂。 三嘆登斯堂，彌天待童冠。 忍寒不衣裘，未老殊覺赧。 大哉馭人言，勝于求飽暖。 湖山多勝處，名跡誰能辨？ 南峰公再游，清濁遂一換。 凜然執(zhí)議力，巖石亦革面。 奎宿招以來，錢神俄自竄。 逐貧與送窮，楊韓弄其翰。 今君亦有逐，二子當(dāng)驚惋。 平生吾東坡，異代獨(dú)眷眷。 敢懷爭墩意，易此執(zhí)鞭愿。 他年身將隱，姓名應(yīng)已變。 洞口掃花人，安知即風(fēng)漢。 右贈外務(wù)部法文翻譯官郭君家驥。余交郭君十年，服其剛介不茍，亞于薩君鎮(zhèn)冰，若使得位，必可移當(dāng)世籧篨戚施夸毗之習(xí)。為此詩以待知言者，固不恤下士之怒也。 華人無貴賤，诪張喜為幻。 此技欲何施，反遭彼族嫚。 吾友雖多賢，剛者亦罕見。 南薩與北郭，二子我所憚。 秋屏實(shí)勁特，骨立膚不曼。 濁河方滔天，伏濟(jì)清自貫。 驕胡不敢輕，安用賴舌戰(zhàn)。 大官習(xí)蘭阇，諂敵必笑面。 此諂彼亦驕，吁嗟誰好漢！ 年光如逝水，流落付一嘆。 卷中有崔徽，緘封不能看。 景泰能守國，太上竟得返。 于謙不世功，戮之豈無赧。 小人競功名，朝事幾覆反。 懷才卒難全，翰墨空掛眼。 春雪旋消不待晛，散亂飛花空照眼。 卻攙凍雨弄風(fēng)寒，猛撲車窗勢殊悍。 胡姬犯寒更縱馬，玉色頩顏豈知暖。 滿身風(fēng)雪出我前，縮手吾儕應(yīng)自赧。 戍邊生還常稱幸，世事厭聞唯飽飯。 因渠頓觸枕戈心，便擲殘骸何足算！ 天王乃見幽，畢世意不展。 疑獄卒難明，孤臣涕空泫。 諸郎坐熱中，駢戮空召亂。 溫雅如楊公，何為及此難？ 合群時未來，眾勢苦易散。 相安三百年，可慮在滿漢。 外族方侵凌，萬鈞系一線。 幸君毋絕之，失手且糜爛。 漢存滿自安，其意豈好叛？ 誰令走胡越，迫之乃驚竄。 惜哉無大臣，獨(dú)立濟(jì)時難。 榱崩僑將壓，子產(chǎn)空悽嘆。 南皮往論詩，頗亦執(zhí)偏見。 素輕王右丞，于詩乃尤訕。 詩人陳子言，所學(xué)最矜鍊。 以余比摩詰，境靜詩愈遠(yuǎn)。 輞川有奇興，真味不容亂。 君其追裴迪，和我竹里館。 明人尚閣帖，香光始一變。 國朝競學(xué)董，閹然似鄉(xiāng)愿。 夢樓尤側(cè)媚，靦作吳姬面。 姬傳稍勁秀，董鬼終入腕。 后來有南園，縱筆絕傲岸。 紛紛女郎耳，此士真好漢。 相從追馀春，別近愿數(shù)見。 復(fù)此雙栝下，談諧接諸彥。 與君知漸深，片語輒稱善。 未來孰能料，拭眼待千變。 吾謀適不用，堅(jiān)壁勿浪戰(zhàn)。 酒行言又發(fā)，何異弦上箭。 全家陷兵間，自意必離散。 登高望洞庭，方寸亦已亂。 大江接烽火，捲土紛驚竄。 兒垂得吾勇，挺身赴危難。 飄魂不成夢，噩耗叢萬箭。 丁寧若死別，去去復(fù)何戀。 誰知能自拔，相見猶疑幻。 冥冥或使之，痛定從所愿。 注：舊武建軍部曲劉玉堂、盧明亮等遣二卒護(hù)送家口至上海。 樓前菊始花，樓上月又滿。 填胸?zé)o底哀，花月空掛眼。 時事遽至斯，終身意未展。 奔車與覆舟，丘夷殆虛產(chǎn)。 行吟但袖手，生世苦已晚。 殊無阮籍狂，差似嵇康懶。 天意有所革，欲治必先亂。 黔首冥無知，驅(qū)之遂為幻。 賢達(dá)獨(dú)違天，堅(jiān)貞終不畔。 譬諸風(fēng)雨晦，雞鳴寧失旦。 狂愚方得時，明哲當(dāng)自竄。 深居味此理，長歌白石爛。 人生惟事親，亂世足自免。 生我復(fù)庇我，始識愛日暖。 世人初弗慕，籍口揚(yáng)與顯。 宦游孰念歸，雖在不愁遠(yuǎn)。 匪孝欲何移，作忠說尤誕。 澆風(fēng)既如此，賢者乃愈罕。 我讀友卿詩，惻惻頌圣善。 又觀介壽記，至樂殆忘返。 湖光助承歡，山色來慰眼。 誰家母與子，濟(jì)勝自成伴。 旁人為感動，羨極當(dāng)屢泫。 我生抱終天，愧恨視此卷。 猶馀性中語，愿子親益健。 天下行同倫，中國本無患。 賊臣倡犯上，舉世乃好亂。 排滿實(shí)邪說，不義豈尊漢。 斯民既趨利，倒戈復(fù)何憚。 能發(fā)不能收，瓦解變愈幻。 人人懷異志，所務(wù)在爭纂。 神州遂陸沈，深谷化高岸。 名教益掃地，丈夫殊可賤。 偉哉趙茂才，一死定眾眩。 夷狄猶有君，諸夏竟俱叛。 行天揭日月，順逆所必辨。 薄俗誣大同，相率入焦?fàn)€。 綱常彼何罪，小康足為善。 老夫雖遺民，未死火在炭。 救民誠吾責(zé)，衛(wèi)道待義戰(zhàn)。 粉坊直宣南，樹色映爽館。 弟魯兄且愚，師嚴(yán)徒猶懶。 隱桓憶口授，執(zhí)卷老每泫。 功名負(fù)所望，氣節(jié)空自赧。 注：胥七歲入都，居粉坊琉璃街莆陽館，師居福州老館。自八歲至九歲，與檉弟俱從師授經(jīng)二年。師近與檉弟書曰：‘德門心法，重氣節(jié)而薄功名。’ 拔可梅泉皆善詩，聞我說詩必稱善。 近日獨(dú)推伏敔堂，筆力精深語能淺。 詩境猶難在逼真，落落江君去人遠(yuǎn)。 拔可初示缺后卷，未知所終意不滿。 梅泉詣市立得之，異哉江君神所遣。 叔通復(fù)示江筆跡，逸氣票姚紛照眼。 詩中頗自矜其書，忽來此卷手中展。 斯人冥冥想顛倒，急覓知音苦難緩。 名心未死深可哀，文字沈埋誰解返？ 韜庵功名士，文字興不淺。 少年負(fù)盛望，騰躍至貴顯。 中間忽垂翼，在野久偃蹇。 六十方還朝，乃復(fù)丁國變。 倉皇作遺老，耄及志未展。 一生若三世，老眼差自遣。 石交惟黃齋，極意為論辯。 何至抑忍堪，相輕似微褊。 其詩必可傳，五言晚尤善。 和章兼細(xì)楷，重疊盈篋衍。 銜悲檢殘墨，駒隙馀一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