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fā)抱孫心，日夕望欲斷。 哀哉呱呱時，遽巳馀閣奠。 弟妹兩三人，當婚復當倩。 竟無忍須臾，稍副向平愿。 蒔花東墻陰，樹果西屋畔。 鮮鮮各含姿，去去不遺盼。 果實行自收，花發(fā)行自粲。 花果豈不同，何如眼中見。 茲閣夙所登，十載去如箭。 山仍昔年青，林增今日茜。 同游二三子，宿草秋墳遍（謂許少玉馬仲良）。 獨有剛水翁，尚遺標題粲（莫偲老書榜尚懸）。 既切嗣宗悲，復深浚仲嘆。 白衣倏蒼狗，真妄俱泡幻。 撫景嗟勞生，未覺風塵倦。 混俗無乃傷，枳鸞等蒿鴳。 何當藉半榻，希蹤華陽彥。 有琴不須弦，有書常在案。 一撫復一吟，翛然萬慮散。 人生雖貴男，識字是憂患。 而我犯所戒，虛名自童丱。 會蒙先后恩，妙年官為諫。 玉署與銀臺，天顏幾仰覵。 涓埃未及報，每痛宮車晏。 圣君重拔擢，八座叨崇宦。 承命謁園陵，同行情盡慣。 事異防墓崩，眚也誠非慢。 人言遽罔極，忍能為欺謾。 火色日益高，誰復辨真贗。 中天日月明，簧舌終難間。 脫縲各星散，南柯俱夢幻。 琴軒舞?衣，此樂吾獨瓣。 隴苗綠已均，池蕊紅初綻。 居然一葉飛，秋氣生南澗。 長安隔五云，疊嶂何由鏟。 喬山隧將遷，竟負香一辦。 猶同負霜草，卻羨隨陽雁。 長裾不利趨，世路危蜀棧。 蛾眉本見妒，莫誇美目盼。 何須別薰蕕，不必論鵬鴳。 屈騷過哀傷，蘇詩近謗訕。 唯當讀圣經(jīng)，悅心同芻豢。 懷人悄無寐，達曙數(shù)珠串。 秋天日以高，秋夜日以曼。 既啜細魚羹，且飽雕葫飯。 攤書欹枕臥，至樂諧宿愿。 鄰翁又多情，斗酒來相勸。 顧瞻京洛間，岐千事亦萬。 吾從大夫后，一策未曾獻。 唯當奉身退，不招猿鶴怨。 朝登看瀑亭，終夕不知返。 欲窮仙源深，都忘石路遠。 僧從白蓮社，客過黃泥坂。 藜杖幾倚攜，藍輿或扶挽。 鳥歌勸提壺，魚聚爭投飯。 浪嚙柱恐危，檐豁床宜偃。 家累惜分離，歲華嗟晼晚。 會待楓葉丹，乘興當策蹇。 海于天地間，東南所以限。 黃軒太多事，浮之一葉板。 男兒有此行，目下無楚產(chǎn)。 醉后拔長劍，三山隨意刬。 扶桑萬里月，為我開天眼。 百年吾與渠，四海一肝膽。 相酬只數(shù)杯，交情如許淡。 先生臥閉門，會心不在遠。 一笑便相從，結(jié)交頗恨晚。 古人畫瑤池，瑤池誰得見。 海水裂玄圃，霞光通赤縣。 王母云旂下，嬋娟春風面。 冉冉來玉女，皆持金雀扇。 白鹿爭食紫芝莖，青山紅桃花萬片。 周王八馬毛骨殊，動如游龍靜如練。 是時徐子亂中國，王在瑤池正酣宴，鳴呼得不哀痛膠舟變。 夢遇太華。握手甚歡如平生。余賦常棣首章曰。常棣之華。腭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太華答賦曰。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仍相與出涕而別。噫乎異哉。夢也豈因吾思而發(fā)歟。抑神理有不昧也。 人生百年中，何事非夢幻。 況復一日間，晝夜相回換。 我愿自今日，夜夜見君面。 夜眠必有夢，有夢輒相見。 相見黃昏初，相送朝日晏。 相送又何悲，人生亦聚散。 一散復一聚，悲歡各相半。 夜長歡亦長，晝短悲則短。 日日每如此，百年無間斷。 八月十九日。月谷寄書至。約以二十四日置酒龜潭。二十三日。與文遠，子游及俞生。浮舟下丹丘。夕宿島潭。翼日前棹至長淮沈氏村。月谷已來待。而吳友叔寶(璞)，月谷之弟瑩叔，吳察訪珷俱。夫約人于半千里之外。指日而為期。其不相睽背如此。豈不奇哉。傾瀉之馀。各賦古詩一篇。 沙上人如鷺，舟中吾已見。 莫是我友至，遙遙不識面。 催棹稍相近，喜色眉間遍。 江山得吾輩，云物增爛絢。 蒼然古壁色，不與浮世變。 意氣不相負，亦足充吾眄。 向夕更攜燈，寥寥宿深院。 秋天欲泬?，悲鳴鴻片片。 憂愁凡幾端，一笑可相遣。 焉得半輪月，皎皎峰頭現(xiàn)。 神清不成眠，夜闌猶輾轉(zhuǎn)。 呼酒復一中，野盤松蕈薦。 勝游可無記，揮毫自不倦。 仆夫自知津，休馬青松岸。 出峽始登舟，意欲沖河漢。 鳴鷗拂客衣，分帶夕陽半。 白衲解搖櫓，何用黃帽喚。 四仙空有亭，丹書亦已漫。 嬋娟六六峰，隨舟屢合散。 洞簫倚清歌，步虛以為亂。 惆悵竟何有，臨風發(fā)長嘆。 四十是方剛，三十秋隼健。 麾筆走風雷，長翼騰九萬。 滌硯生玄珠，落此墨璀璨。 休疑化蛟龍，只馀霜雪干。 新春逐曉來，大氣森一變。 京華冠蓋地，巧飾尤奇艷。 徹夜燈毬高，如川酒波釅。 列肆衒珍奇，奪目星億萬。 豪貴歘然來，神采矜顧盼。 旁侍有珠姬，前驅(qū)有錦韂。 大道雖闐塞，高車去如電。 蝶迷衣上花，龍繞腕間釧。 接駟聚王謝，亦復廁貧賤。 遂令古國都，爛若朝霞絢。 誰知二三子，白屋共談宴。 何必別賢愚，聊與同汗漫。 我觀斯世間，言語誠堪嘆。 言者茍異人，聽者色亦換。 審態(tài)復擇聲，一一如蜃幻。 柔辭期浸潤，危言肆鼓扇。 宏或如梟啼，細乃不可辨。 雜之以巧笑，貌之以謹愿。 指畫一室間，炙輠力能串。 哀哉失本心，變易徇肥豢。 龂龂數(shù)書生，真面翻可見。 咄彼悠悠人，此意難共驗。 ① 中華民國二十年三月一日，余橫被冤獄，一時親故多馳救，而六先生者尤絕倫。此六君者，或為今世名德，或浮沉卑位，其仁俠之情則一也。且處卑者，衣食之慮尤重，有所瞻徇而不救者，非忍于情，力不足也。今奮于義烈之氣，一切為之，詎非至難者乎？余用是慷慨流涕，發(fā)為歌詩，以勵季世、敦薄俗焉。存三首 華輔識余于皇姑屯車站，覿面謂余曰：「讀子書久矣?！褂嗲糗囘^皇姑屯，乞役人告君不及。君方在值，聞之，則立乞他人自代，越站馳見。余妻后至，無宿止，君延居其家。時君病鮾扶杖，夜與余妻蹩躠緣鐵軌行乞援者。 弱冠昧潛修，妄意弄柔翰。 千言常立就，萬紙傳汗漫。 虛譽來無端，中已伏憂患。 共君相逢地，喧笑圍燈燦。 眾中述我文，累累珠可串。 精神有冥契，初不待識面。 酒杯期更邀，肘下生急變。 囚車喜暫停，消息懸一線。 霎聞鳴笛去，望斷終不見。 悽傷無奈何，意外驚偉岸。 聲低叩端委，語促雜悲惋。 強為呼吸留，旋作云雨散。 哀哉椎髻人，猶勞具餐膳。 趻踔犯嚴宵，喘息共悚戰(zhàn)。 吾書走名都，結(jié)納多英彥。 尊空客亦去，何翅蜃樓幻。 嗟君處下僚，高義白虹貫。 恨余俱沉淪，不得論登薦。 作詩期表微，扼腕還長嘆。 千憂橫一胸，憤夜復愁旦。 乍聞豐臺捷，暴喜不遑辨。 廊坊亦同收，雙報如激電。 發(fā)狂走告人，逢彼猶疑面。 直須相質(zhì)證，距躍乃逾忭。 及午余方歸，大道奔眾販。 捷音傳四海，迅疾過飛箭。 含意無不申，齊心同所愿。 便當乘勝勢，一鼓復通縣。 結(jié)交力學真吾愿，禮經(jīng)古有士相見。 江海春深萬里風，百尺高樓初識面。 煌煌一代畏翁詩，遺留恰值六丁倦。 浩如碧海掣雄鯨，麗若花林集芳霰。 孤生寡陋徒能狂，論詩未敢輕時彥。 千篇讀盡誦翁作，人間乃有黃金賤。 錦函真跡世難窺，影寫爭為人所羨。 我昔不慚曾試乞，漆封遠寄勞君眷。 奉持位置鼎彝間，虹氣中宵騰小院。 危時風雨來無期，捲地倭氛漫禹縣。 貔貅百萬禦宗邦，彈雨交橫劇飛箭。 國家外患何代無，血肉金城要新鍊。 毀家圖史盡成灰，贈書馀痛遭斯變。 蠶叢流寓見君詩，蕭瑟秋聲天地遍。 文章自古有傳法，琥珀引針磁感電。 審言少陵孫繼祖，談遷父子風相扇。 更聞靈惠與籍咸，各有高名馳九甸。 看君險韻出長篇，何異班超克孱鄯。 應如惜抱嗣姜塢，回首畏翁增慕戀。 天下紛紛殊未定，政須戮力課其殿。 張良失策滄海君，卻得谷城授書卷。 矧茲漢運初中興，及取勛名共輝絢。 待君妙略下千城，莫吏朱云強乘傳。 墨有淡與濃，紙有長與短。 字有草與真，意有隱與顯。 刳肝苦未足，入目竟欲泫。 積郁接遙星，馀恨振虛館。 撫膺遏悲愉，飲水知冷暖。 含茹多不書，刊落亦俄散。 帚敝寧復珍，腸曲難驟斷。 穿脅剔貪癡，追影系妄誕。 子云家故貧，寂寞味玄覽。 長卿酒壚側(cè)，犢鼻何黤黮。 君平獨賣卜，花竹靜遮檻。 軒昂萬古人，白骨蝕幽窞。 殷勤問其后，異代意彌慘。 寄謝王會稽，君子澤易斬。 筆法若啟明，一星破千暗。 求師四十年，漸已知古淡。 知之在心目，出手仍多憾。 豈伊欲爭名，但恨為歡暫。 猥云耗壯心，跰躚馀井鑒。 才短不得閒，有疾幸遂懶。 悠悠縈藥煙，稍稍疏茗碗。 伏雌亦何辜，誰忍付烹斬。 有生歸四大，共落輪回慘。 老妻馀愛執(zhí)，燖羽旋可啖。 深維交期勤，永愧庖廚遠。 迷性分杯羹，竟益廉頗飯。 昔聞檐卜林，壞衲飽香飯。 冷暖行自知，凈土豈云遠。 奈何恣殺伐，一體自吞啖。 尚想揮刃時，嚶然寄馀慘。 既迷其速復，禪關(guān)勇當斬。 進我伊蒲餐，潔我琉璃碗。 吾生亦螻蟻，天其赦貪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