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切觀主上駐蹕吳邦,建立行宮,累載于斯矣。
始惟草創(chuàng),今則恢宏。
宮壸寢殿,省寺臺(tái)閣,百官之府,以及廄廩,翼翼巍巍,有則有度。
民室兵營,不相雜處;
市巷平夷,方軌并馳。
閶闔閭閻,公私有所;
溝瀆隍竇,經(jīng)緯無紊。
城壁樓櫓,廣衍繩直;
復(fù)道重櫚,鴛宇翚飛。
陂池囿苑,高下適宜;
郊?jí)奂?,布列方位?div id="eboldqi" class='inline' id='poem_sentence_10_1242276_comment'>
華麗如是,壯觀如是,實(shí)為帝王之所居也。
臣載考行宮之地,乃三吳之邦,非偏方下國之所。
臣聞昔漢光武發(fā)跡南陽,創(chuàng)為帝京,實(shí)為南都。
厥后遷之,居于東洛,南陽之都,存而弗廢。
故張衡作賦,以志其事。
今皇帝德侔天地,奄宅九有,威聲所加,廣被六合。
際天所覆,孰非吾土?
食土之毛,孰非吾臣?
豈有彼此疆界之異哉!
臣輒以臆見,謂今行宮宜號(hào)南都,亦若光武之南陽也。
臣謹(jǐn)仿張衡之作,撰為《南都賦》,以紀(jì)一時(shí)之盛,而貽萬世之名焉。
上觀星紀(jì)次舍之文,下考山川城邑之圖,中采民風(fēng)里俗之異,傍搜海岳動(dòng)植之產(chǎn),泛取四大夷夏之聲,詳述斯民愛戴之情,作為此賦,是亦詩人比興之義焉。
其詞曰:
梁國之郊,汴水之濱,有博古君子,聞南都之始建也,乃游于三吳之會(huì),見圓機(jī)先生而揖之曰:「子聞漢高之開基于長安乎?
夫長安之域,實(shí)惟雍州。
東有崤函之隘,西有棧道之深,終南崨嶪障其陽,巨靈擘峽蔽其陰,踐華之麓以為城,因河之阻以為池,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窺,實(shí)為四塞之國,天地之奧基焉。
漢祖以龍種之精,蕩秦虎視之害,規(guī)模西京,二百馀載,子亦聞其說乎」?
先生曰:「唯,仆固聞之」。
客又問曰:「子聞周成王之卜宅于河洛乎?
夫河洛之封,實(shí)惟豫州。
東有嵩高之固,汜水之關(guān),西有崤陵之限,商嶺之巔,伊洛周其后,熊耳峙其前,大河龍門,廣武轘轅,考極星而參日景,實(shí)為天地之中焉。
成王以盈成之盛定鼎于郟鄏,傳基累葉三十有六,子亦聞其說乎」?
先生曰:「唯,仆固聞之」。
客作而起,修容厲辭,拱而立曰:「仆聞我宋太祖之肇基于睢陽也,膺符秉箓,握?qǐng)D御極,上應(yīng)天而下順人,嗣炎精而隆火德,撥五代之遺煨,續(xù)周人之大歷,即夷門之舊都,而襲十二帝之故宅,岱宗、日觀延亙其左,王屋、嵩高峻極其前,上黨、羊腸后而環(huán)衛(wèi),邙山、伊闕右以澗瀍。
太祖克開,太宗克承。
真宗封祀告其成,仁宗仁壽持其盈。
英宗淵默,既治既平。
神祖恢張,既熙既寧。
哲廟嗣其服,徽考廣其聲。
淵圣丁陽九之運(yùn),馳八駿以遐征。
維我汴都之富貴,配鞏洛而媲咸京。
未聞南都之制,子其為我以評(píng)評(píng)」。
先生曰:「嗚呼!
公子蓋所謂知其一而未識(shí)其二,狃于見聞而昧于天地之情。
夫圣人之應(yīng)運(yùn)也,明乎消息盈虛之理,遠(yuǎn)乎開辟動(dòng)靜之機(jī),觀天文而制變,考《易》象以知微。
乾旋坤轉(zhuǎn),雷厲風(fēng)飛。
子徒識(shí)夫周漢雍洛之既治,而未聞光武南陽之初基。
予請(qǐng)更仆命席而一二陳之。
夫光武之興也,當(dāng)火德之中微,壯炎精而開拓,職方未全于朔易,寧暇作京于河洛?
乃辟鄧墟,乃營宮室,綿
周楚之壤地,跨荊豫之疆埸。
是為南都,巖巖翼翼,名實(shí)既稱,皇威孔碩。
逮乎時(shí)丁大壯,天開地辟,乃作東都,中天而宅。
今主上卜宅三吳,以營宮室,雖非洛河之營,是亦南陽之匹。
謂之南都,孰曰非歟?
昔者帝舜之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
逮乎三載,帝都始立。
太王之遷,一年成邑,二年成都,至于三載,五倍其初。
子徒聞?wù)卸鴪D大,而不知王者之無外,圣人以天下為一家,侔天覆而地載,盡率土而皆臣,豈此疆而彼界。
子欲聞今日南都之形勝乎?
仰觀天文,斗牛吐光,俯察地理,龍飛鳳舞。
太伯開基,延陵接武,遜揖高風(fēng),昭今曜古。
闔閭、夫差,辟疆拓宇。
廣嘉植于長洲之苑,游巨鱗于潮汐之池。
峻姑蘇之臺(tái),選館娃之姬。
內(nèi)尊子胥之謀,外聘孫武之勁。
教民射御,破楚入郢。
爭伯長于諸侯,制越人之要領(lǐng)。
漢封若濞,列郡連城,鑄山煮海,富國強(qiáng)兵。
孫氏秉戎,跨有江東,三分鼎足,魏蜀爭雄。
奠居建鄴,今我離宮。
五馬渡江,一龍?jiān)葡琛?div id="merj15l" class='inline' id='poem_sentence_70_1242276_comment'>
晉僵宋植,刀齊尺梁。
伊彼數(shù)主,奄有南土,或?yàn)樯n姬之侯衛(wèi),或分炎劉之圭組,或乘衰叔,爭雄黷武,雖定一時(shí),夫安足???
惟我皇帝,膺圖御世,席列圣之基緒,臨諸夏而控制。
參合兩儀,包涵四裔。
頃膺中運(yùn),遺大投艱,省方侯邦,舜歷蠻荊。
萬國玉帛,禹會(huì)涂山。
手拯涂炭,口銷鋒鏑。
為妾為臣,孰華孰狄?
仆請(qǐng)語子以日畿之廣輪,與夫嚴(yán)城之千雄。
高徹云霄,深憑厚地,跨峰巒以為基,引渤海以為池。
群山奔躍,萬馬競(jìng)馳。
海門三山,銀闕參差。
注孤驁聽斷鴻,迎夕陽映江紅。
蒹葭繞岸,楓柳搖空。
浮圖插煙,酒旗翻風(fēng)。
菱歌斷于畫橈,胡笳動(dòng)乎疏鐘。
洞簫桃笙,吳歈越吟,俳優(yōu)唱諢,楚調(diào)南音。
阛阓千門,蘭燈晶瑩,有類乎燕趙之歌,無異乎蝦蟆之陵。
吳儂傖父,徭氓蜑戶,如駒犢從,如嬰兒慕。
填郛溢郭,如饑待哺。
如舜膻行,而民風(fēng)鶩。
挽黃屋,駐金輿,留天蹕,辟皇居。
帝乃命步輦,偃旗旃,相陰陽,觀流泉,占星揆日,矩地規(guī)天。
郁郁蔥蔥,延延綿綿,奠厥攸居,為民極焉。
中峙嚴(yán)宸,當(dāng)陽日麗,玉殿星羅,丹楹櫛比。
仰象華蓋,環(huán)瞻帝位,觚棱雙闕,浮金聳翠。
慈寧新宮,大任是事,問寢視膳,天顏怡泄。
前朝群公,坐論立議;
外方群牧,委質(zhì)輯瑞。
易胄而冠,熊羆之士。
朝廷之儀,武夫或悸。
既立大室,躬親營度。
群后在天,云車煥曜。
左昭右穆,神光遞照。
時(shí)祭月享,蕭蕭膰燎。
豆登好修,螷蠡豢豹。
通于神明,天子之孝。
乃即南國,郊祀昊天。
玉輅金根,龍旗翩翩。
一聲清蹕,天容穆然。
萬靈奔趨,千官肅虔。
搢圭執(zhí)旂,前后邃綖。
繭犢告成,燔柴升煙。
雨師弭節(jié),羲馭揚(yáng)鞭。
陰云解駮,饋奠周旋。
幅員萬里,霈澤昭宣。
日在營室,躬耕帝籍。
親載耒耜,以臨阡陌。
千畝其衍,三推無斁。
群公既事,其耕澤澤。
秋成登場(chǎng),有實(shí)其積。
郊社之祀,粢盛之實(shí)。
玉粒浮浮,其光照席。
豈特教諸侯之養(yǎng),所以萃三農(nóng)之力。
建庠立序,規(guī)夏模虞。
乃辟黌序,乃聯(lián)師儒。
中崇廟貌,仲尼之居。
春誦夏弦,左《詩》右《書》。
圓冠千萬,橋門之儒。
帝錫奎文,云卷霞舒。
澤潤經(jīng)子,炳耀璠玙。
頒于要荒,鄒魯寰區(qū)。
闡化之源,自天子都。
挑水在侯,乙鳥司晨。
追遺卵于娀簡,考誕契于高辛。
感茲長發(fā)之祥,祠立高禖之神。
鸞輿臨幸,必躬必親。
命彼弓韣,帝之宮嬪。
應(yīng)星流于華夏,履帝武于清晨。
熊夢(mèng)協(xié)吉,龍顏載欣。
宜子孫之千億,咸蟄蟄以振振。
建尚書三省之屬,列天地四時(shí)之卿。
柏臺(tái)凜峻,棘寺崢嶸。
云師扈正,山虞水衡。
百司廄庫,食廩兵營。
雉堞城廓,仿稽度程。
導(dǎo)溝瀆于江濡,通舟航于市閎。
若夫版圖之囿,荒怪之圃,浮屠之宮,神仙之府,參立錯(cuò)峙,如列庭廡。
金堂玉室,麻姑婺女。
琉璃金丹,雙成故宇。
鐵柱鎖蛟,蹤遺吳許。
燃犀燭幽,神交牛渚。
靈隱飛來,云峰孤峙。
壽星巍峨,錫帝繁祉。
天竺仙宮,飄香桂子。
浮玉金山,江心無址。
右橋跨空,應(yīng)真飛錫。
噴波蕩云,鴟夷鼓息。
掣鎖拽牛,支祈之力。
神怪茫茫,不可殫悉。
四方貢異,則有桂蠹范卯,玉簟瓊支,烏孫之柿,大谷之梨,千年之枸杞,萬載之肉芝,會(huì)稽之竹箭,吳江之莼絲,江瑤之柱,海鯊之鬐。
登乎鼎俎,競(jìng)薦新之斗奇。
黜駝峰于熊掌,鄙鐸俗之貔貍。
萍實(shí)如斗,蓮耦若船。
巴邛之橘,固蒂巢仙,如瓜之棗,辟谷引年。
龍眼鴨腳,湖目雞頭。
馬乳來于西域,人面貢于南州。
楊梅盧橘,乃果中之俗物;
方紅陳紫,實(shí)荔枝之無儔。
象率舞,生犀可羈。
猩猩之笑,狒狒之啼。
秦之吉了,隴之鸚鵡,黑衣之郎,雪衣之女。
孔雀之文,翠禽之羽,或能言而誦詩,或聞聲而起舞。
飛走之奇,夥不可數(shù)。
朝獻(xiàn)于上苑,夕貢于玉津。
藏之于內(nèi)府,守之于虞人。
以供燕閑之玩好,而備賜于臣鄰。
爰建皇都,逮修庶政。
下錫萬國之林,上廣一人之慶。
制度可肩于雍洛,而跨乎周秦漢唐之盛。
公子以為何如」?
公子曰:「斯乃日畿之盛,建國之體,官府之屬,朝廷之禮。
善則善矣,而未聞其大也」。
先生曰:「噫!
我觀其東,日華所宮。
浴乎扶桑,駕之六龍。
亙延乎旸谷之外,磅礴乎大荒之中。
琉球、日本,隱見沖融。
高麗、百濟(jì),航海傾風(fēng)。
千灶熬波,青煙裊空。
萬斛龍?bào)J,絡(luò)繹飛蓬。
聞洗髓于方朔,將問道于鴻濛。
我皇自東,萬壽無窮。
我觀其西,宿直婁奎。
炎精景爍,太白為低。
方物來于四蜀,衣裳被于五溪,想開國于蠶鳧,考怪異于三犀。
城通白帝,峽湊瞿塘。
相如草檄,用保夜郎。
漢武航江,斬蛟潯陽。
聽咸池于洞庭之野,魚龍鼓鬣以徜徉。
我皇自西,萬壽無疆。
我觀其南,則炎帝之墟,祝融之宅。
滄溟巨壑,際天無極。
化外之邦,計(jì)以千億。
風(fēng)航浪舶,駕空如織。
珊瑚犀象,積欲沉舟。
龍涎之津,蘇合之油。
沉水篤褥,貓精軟流。
夜光照乘,輻湊于海山之樓。
以實(shí)天子之南庫,時(shí)轉(zhuǎn)致于中州。
我皇自南,萬歲千秋。
我觀其北,則龍舟之耀,析木之精。
上騰魁杓,前列勾陳。
帝居象焉,端如北辰。
攙搶歛銳,熒惑銷嗔。
旄頭先驅(qū),風(fēng)伯清塵。
既偃武而修文,益親仁而善鄰。
交馳乎玉帛之使,無愛乎南北之民。
我皇自北,長居厥宸。
萬有千歲,與物為春。
乃若四方之內(nèi),既庶既繁。
嘆舟居之多穰,覺宇宙之彌寬。
或登高而臨遠(yuǎn),時(shí)翹首以遐觀。
其有百丈延引,五兩欹斜。
舳艫銜尾,舸艦交加。
胡商越賈,吳鹽蜀麻。
樵歌斷續(xù)于煙際,漁笛激響于天涯。
樓臺(tái)落照,孤島殘霞。
令摩詰虎頭而吮筆,莫不袖手以長嗟。
又有騷人詞客,聱叟漫郎,賦游獵于云夢(mèng),逢故人于瀟湘。
泛舟南浦,登樓岳陽。
呼童烹雞,命酒浮觴。
樂升平之勝概,弄筆墨于摛章。
搜奇摘怪,音韻瑯瑯。
豈比夫登單于之臺(tái),經(jīng)古戰(zhàn)場(chǎng),聞出塞之曲而心折,感青冢之賦而神傷。
望陰山之衰草,痛白骨之如霜。
信南都之樂土,乃華胥之仙鄉(xiāng)。
今之經(jīng)略提封若是,公子以為何如」?
公子曰:「廣矣大矣,然吾未聞險(xiǎn)阻之守也。
《易》云:天險(xiǎn)不可升也,地險(xiǎn)山川丘陵。
王公設(shè)險(xiǎn),以守其國。
今日之守,厥安在哉」?
先生曰:「噫!
天下神器,天位大寶,器寶待人,于焉永保。
請(qǐng)先語子以天塹之關(guān),而次論以君相之造。
淮自桐柏,江出岷山,千里萬里,達(dá)海波瀾。
三江七澤,控制荊蠻。
彼洞庭彭蠡之險(xiǎn),曾無外乎其間。
東溟渤海,白浪滔天,測(cè)之無底,望之無邊。
長鯨巨?,毒氣如煙。
彼有艨艟之巨艦,遇舴艋而猶旋。
堂堂元老,天子之師。
彌綸其缺,輔相其宜。
虎節(jié)陰符,張弛隨時(shí)。
斟六韜于帷幄,勝百里之熊羆。
端紳笏而不動(dòng),安社稷于無期。
與長江而表里,夫孰得而雄雌?
是謂藏天下于天下,寧轍跡而可窺。
運(yùn)精神以為閫奧,體道德以為堂基。
禮義以為干櫓,忠信以為城池。
揚(yáng)六樂之金鼓,揭五典之旌旗。
辟闔乾坤之門,經(jīng)緯日月之維。
然則今日之守,豈不固于崤函太行之阻隘,而廣于孟門河濟(jì)之逶迤乎?
流離之子,扶病攜瘠,奠枕而居,如跛遇息,如渴遇飲,如饑遇食。
徒擊壤而歌呼,又孰知夫帝力」?
博古君子拊髀雀躍而言曰:「莫神于天,莫富于地,莫大于帝王。
而今而后,乃知道德之威而成乎安強(qiáng)。
吾儕小人,何異乎坎井之蛙,而窺東海之汪洋」?
俛仰懷恧,時(shí)欲遁而徬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