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宋民望

共 4 首
秋夜尋笛聲,徘徊上南樓。
南樓何峭麗,下瞰大江流。
昔王事宴賞②,往往乘清秋。
七十二女娥,雙雙發(fā)秦謳③。
為樂苦未央④,明月滿上頭。
豈知慢藏多⑤,骨肉散不收。
雕墻雨久蝕,繪壁苔空稠。
尚有松柏風(fēng),吹聲落巖幽⑥。
我來憑其墟,北望古神州⑦。
【校注】 (1)南樓:即武昌黃鶴山頂之南樓。宋民望《重建南樓記》云:“南樓在楚觀右,黃鶴樓左。非重屋而謂之樓者,因山而梯也。登梯而望,前鸚洲后北榭,大別山其西,鳳凰山其東,蜀江之水南來而西注。”樓于元英宗至治二年重建,后因年久失修,至明初已凋敝不堪。 (2)昔王:前代王侯貴戚。 (3)秦謳:《列子·湯問》云:“薛譚學(xué)謳于秦青,未窮青之技,自謂盡之,遂辭歸。秦青弗止,餞于郊衢,撫節(jié)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云?!睆堈孔ⅲ骸岸瞬⑶貒聘枵摺!焙笏旆悍Q樂歌為秦謳。 (4)未央:未盡。 (5)慢藏:守財不謹(jǐn)?!兑住は缔o上》:“慢藏誨盜,冶容誨淫?!贝司浼跋戮湟庵^昔王之后不能守成,致使家室衰敗,骨肉不收。 (6)吹聲句:意謂風(fēng)吹松柏之聲,傳至巖底幽深之處。 (7)神州:指京師北京。 南樓自宋代以來,屢建屢修,為東南登臨樓閣之冠。后以年久失修,加以戰(zhàn)亂頻仍,遂日益凋敝。作者登臨憑吊,緬懷前代王孫的勝游清賞,不勝今昔之嘆。
我生愿登黃鶴樓,偶見黃鶴舊磯頭。
高樓已廢黃鶴去,江山寂寂令人愁。
呂仙欲覓知何處①,只有空亭瑣煙霧②。
鳳凰山繞武昌城③,鸚鵡洲連漢陽樹。
當(dāng)年禰衡真可哀④,作賦自恃多奇才⑤。
書生氣高不慎重,徒使珠玉埋蒿萊⑥。
江山不改太古色,虎斗龍爭遺舊跡⑦。
東風(fēng)何幸便周郎⑧,昔日曹瞞雄計失⑨。
赤壁于今無舳艫⑩,桃花春水涵青蒲⑾。
江漢千頃拖素練⑿,君山一點浮青鳧⒀。
登臨吊古江頭路⒁,萋萋芳草夕陽暮⒂。
冤魂哽咽逐寒潮⒃,夜深流下瀟湘去⒄。
湖湘勝概天下奇⒅,結(jié)巢棲隱非為遲。
乾坤清氣吾飽蓄⒆,三伏炎蒸吾未知。
元龍久坐芙蓉幕⒇,同鄉(xiāng)識我金閨客21。
興來共醉玉壺春22,洞簫吹起青山月。
明朝掛席游洞庭23,宦情離思愁難醒。
相思極目江南北,白云渺渺山青青。
【校注】 (1)呂仙:傳說中仙人呂洞賓。相傳洞賓名巖,唐代京兆(今陜西西安市)人。舉進(jìn)士不第,遂浪游江湖。初居終南山,后歷江淮湘鄂兩浙間,不知所終。世稱八仙之一。 (2)空亭:指黃鶴樓舊址以東的呂仙亭。《武昌府志·古跡》:“呂仙亭即仙棗亭遺址,明景泰四年重建。相傳亭前棗樹未嘗實,忽有實如瓜,太守令小吏往視,小吏竊啖之,遂仙去。后人因亭焉。在黃鶴樓東?!卑?,呂仙亭創(chuàng)自元代,宋民望《仙棗亭記》云:“按,郡志,黃鶴樓左舊有石鏡、仙棗二亭。今鏡雖昏而棗尚存。呂仙亭者,二亭遺址也?!苯褚巡淮妗,崳和ā版i”。 (3)鳳凰山:在今武漢市武昌北?!蹲x史方輿紀(jì)要·湖廣二·武昌府》:“又鳳凰山在郡治北二里。吳黃龍初,有鳳凰見此,因名?!?(4)禰衡(173—198):字正平,東漢平原般(今山東臨邑)人。有文才,而性高傲。與孔融友善,因薦于曹操,禰衡托病不往。曹操召為鼓吏,想當(dāng)眾羞辱他,結(jié)果反為所辱,乃遣送劉表。后因侮慢劉表,表不能容,又送于江夏太守黃祖。終以出言不遜,為黃祖所殺。 (5)作賦句:黃祖長子射為章陵太守,于鸚鵡洲大宴賓客。有獻(xiàn)鸚鵡者,禰衡乃作《鸚鵡賦》,洲亦因以得名。 (6)徒使句:相傳禰衡為黃祖所殺,即葬于鸚鵡洲中。 (7)虎斗句:此句及以下乃述赤壁之戰(zhàn)。 (8)東風(fēng)句:周郎,即三國吳周瑜。《三國志·吳志·周瑜傳》裴松之注引《江表傳》述赤壁之戰(zhàn)云:“至戰(zhàn)日,(黃)蓋先取輕利艦十舫,載燥荻枯柴積其中,灌以魚膏,赤幔覆之,建旌旗龍幡于艦上。時東南風(fēng)急,因以十艦最著前,中江舉帆……去北軍二里余,同時發(fā)火,火烈風(fēng)猛,往船如箭,飛埃赩爛,燒盡北船,延及岸邊營寨。瑜等率輕銳尋繼其后,雷鼓大進(jìn),北軍大壞,曹公退走?!?杜牧《赤壁》:“東風(fēng)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9)曹瞞:即曹操,小字阿瞞。 (10)舳艫:舳,船尾;艫,船頭。泛指船只首尾相連?!稘h書·武帝紀(jì)》:“舳艫千里?!?(11)桃花春水:即春汛,亦稱桃汛、桃花訊,約在農(nóng)歷二、三月間。《漢書·溝洫志》:“來春桃花水盛,必羨溢,有填淤反壤之害?!鳖亷煿抛ⅲ骸啊对铝睢罚骸俅褐拢加晁?,桃始華?!w桃方華時,既有雨水,山谷冰泮,眾流猥集,波瀾盛長,故謂之桃花水耳?!鼻嗥眩杭雌巡?,莖葉細(xì)長,生于水中。蒲葉可以編織器物。 (12)素練:白色絹帛。謝朓《晚登三山還望京邑》:“余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13)君山:在今湖南岳陽市西南洞庭湖中。一名湘山,又名洞庭山?!端?jīng)注·湘水》:“是山湘君之所游處,故曰君山矣?!备∏帏D:謂遙望君山一點,如青色野鴨浮于水面。 (14)江頭路:杜甫有《哀江頭》詩,為感懷戰(zhàn)亂之作。 (15)萋萋句:《楚辭·淮南小山〈招隱士〉》云:“王孫游兮不歸,芳草生兮萋萋?!倍拍痢堕L安送友人游湖南》:“山密夕陽多,人稀芳草遠(yuǎn)?!?(16)冤魂:指歷代戰(zhàn)亂中死去的亡靈。 (17)瀟湘:湘江的別稱,以水清深得名?!端?jīng)注·湘水》:“瀟者,水清深也?!毕娼闯鰪V西,東北流經(jīng)湖南東部入洞庭湖。 (18)湖湘:洞庭湖與湘水的合稱。湖湘一帶景色優(yōu)美,歷代為游覽勝地。勝概:勝景。 (19)乾坤清氣:古指天地間清朗之氣。貫休《古意》:“乾坤有清氣,散入詩人脾?!贝司浼跋戮渲^湖湘一帶氣候涼爽,不知炎熱,乃避暑之地。 (20)元龍:陳登之字。登,東漢下邳(今江蘇雎寧)人。曾任廣陵太守,以功加伏波將軍?!度龂尽の褐尽り惖莻鳌罚骸埃▌ⅲ┍砼c(劉)備共論天下人,(許)汜曰:‘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未除。’”此乃作者自喻。芙蓉幕:大臣的幕府,亦稱蓮幕。趙嘏《十無詩寄桂府楊中丞》:“一從開署芙蓉幕,曾向風(fēng)前記得無?”作者時任湖廣僉事,為按察使屬官,故有此語。 (21)金閨客:金閨本指漢宮金馬門,后遂為朝廷的代稱。金閨客指朝廷官員。《文選·江淹〈別賦〉》:“金閨之諸彥,蘭臺之群英?!卑矗鞔鷥L事為正五品,故作者以此自稱。 (22)玉壺春:酒名。 (23)掛席:揚帆。 這首詩為作者任湖廣僉事時所作,時間當(dāng)在景泰以后。詩中多以傳說、史實點綴其間,同時表達(dá)了作者的宦情鄉(xiāng)愁和棲隱之念。看來,作者此時已對仕途感到厭倦,他后來“以憨直忤當(dāng)?shù)榔驓w”(《明詩綜》卷二十),也就不是偶然的了。
黃鶴樓高俯大江,此江剛被此樓降⑤。
重檐倒影平臨岸⑥,逆浪飛花直打窗。
訪古漫呼蒼樹問,凌空會借白云扛⑦。
一從崔顥題詩后⑧,名在乾坤孰與雙?
【校注】 (1)元:通“原”。憑造物:謂黃鶴樓形勝乃自然造化之功,非人力所成。 (2)詫聞句:仙洞,指呂公洞,在黃鶴山石鏡亭下,黃鶴磯上,世傳呂洞賓題詩處。附近有仙人巖、呂仙亭。相傳呂洞賓曾與太守王綸弈于此;一說太守與小吏弈于此。忽一人至,云太守弈敗,已而果然。隨于樓前吹笛,太守循聲跡之,失所在,惟見題詩一首,末書呂字。參閱本集宋民望《仙棗亭記》《黃鶴樓雜紀(jì)》。 (3)泡影:虛幻的事物。此指水中倒影。 (4)酹:以酒灑地,表示祭奠?;闹蓿褐耕W鵡洲。 (5)此江句:鶴樓臨江高聳,大江正在其俯瞰之下,故云。剛,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卷二:“剛,猶偏也;硬也?!卑拙右住断Щā罚骸翱蓱z夭艷正當(dāng)時,剛被狂風(fēng)一夜吹。” (6)重檐:猶層檐。重疊的屋檐。 (7)會: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卷一:“會,猶當(dāng)也;應(yīng)也?!崩畎住缎新冯y》:“長風(fēng)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jì)滄海?!笨福号e。此句意謂當(dāng)藉白云之力而凌空。 (8)顥:原作“灝”,徑改。 以上二詩撫今追昔,感慨禰衡才高被殺,欽慕崔顥詩名千秋;煙波泡影,白云凌空,寄寓了作者出世之思?!坝写私接写藰恰薄按私瓌偙淮藰墙怠敝T語,出語不凡,頗有氣勢。觀“登臨近復(fù)屬名流”之句,作者自置于“名流”之外,疑為致仕后作。
①我曾鼓棹江頭泊②,樓上仙人夜騎鶴。
飄飄玄羽凌太清,裊裊丹梯倚寥廓③。
山根豈經(jīng)神斧鑿,鑿破鯨鰲互聯(lián)絡(luò)④。
海燕雙飛石鏡亭⑤,江云半壓松風(fēng)閣⑥。
悄然坐我天柱峰⑦,一杯一曲彈商宮。
龍去蒼梧春已遠(yuǎn)⑧,雁回岳麓云相通⑨。
天開上方躡南斗⑩,地走濁浪排長風(fēng)⑾。
湘門秋草賈太傅⑿,赤壁洞簫蘇長翁⒀。
崔郎謫仙更豪彥⒁,雄楚江山收大半。
金鑰開函發(fā)秘藏,管城脫帽揮神翰⒂。
鳳山先生作樓主,萬古風(fēng)情今再見。
廊廟長懸云壑心⒃,江湖不改冰霜面。
何當(dāng)從公登此樓⒄,借此并刀裁素練⒅。
空江月下片帆秋,一鶴相將眇云漢⒆。
【校注】 (1)涯翁少師:指李東陽。東陽曾官太子少師,這是加給大臣的虛銜。 (2)鼓棹:駕舟。 (3)丹梯:喻登仙之途。元穎《三嘆》:“愿言成羽翼,奪翅凌丹梯?!?(4)鑿破句:謂山根鑿破,江海中的鯨、鰲將聯(lián)合起來,興風(fēng)作浪。 (5)石鏡亭:《武昌府志·古跡》:“石鏡亭在黃鶴樓西,臨崖舊有石如鏡,宋賀鑄后人為亭以表之。今亭廢石亡。”按,據(jù)宋民望《仙棗亭記》所載,黃鶴樓左舊有石鏡、仙棗二亭,后在二亭遺址建呂仙亭。傳說呂洞賓吹笛過此,曾于石鏡題詩。 (6)松風(fēng)閣:故址在武昌(今湖北鄂州市)城西樊山,松林甚茂,故以名閣。為宋代黃庭堅所建。其《武昌松風(fēng)閣》詩云:“依山筑閣見平川,夜闌箕斗插屋椽,我來名之意適然。老松魁梧數(shù)百年,斧斤所赦今參天。風(fēng)鳴媧皇五十弦,洗耳不須菩薩泉?!笔鏊娠L(fēng)閣命名之由甚詳。 (7)天柱峰:指黃鶴山,言其高峻如天柱。此句本杜甫《奉先劉少府新畫山水障歌》:“悄然坐我天姥下?!?(8)蒼梧:指洞庭湖。 (9)岳麓:指南岳衡山山麓。 (10)上方:道家指天上仙界,俗謂天宮?!对企牌吆灐ぬ斓亍罚骸吧戏骄盘熘?,清陽虛空之內(nèi)。”南斗:二十八宿之一。 (11)地走句:指長江漢水從黃鶴樓前流過。 (12)湘門句:賈太傅,即東漢賈誼。賈誼曾為長沙王太傅,世稱賈太傅。《漢書·賈誼傳》云:誼貶長沙,“意不自得,及度湘水,為賦以吊屈原”。 (13)赤壁句:蘇長翁,即蘇軾。其《前赤壁賦》云:“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 (14)崔郎、謫仙:指崔顥、李白。 (15)管城句:韓愈《毛穎傳》云:“遂獵,圍毛氏之族,拔其豪,載穎而歸。獻(xiàn)俘于章臺宮,聚其族而加束縛焉。秦皇帝使(蒙)恬賜之湯沐,而封諸管城,號曰管城子。”《毛穎傳》通篇以筆為喻,后世遂以管城子為筆的別名。管謂筆管。脫帽,脫去筆帽。神翰,神筆。 (16)云壑心:言秦金志在山水。 (17)何當(dāng):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卷三:“何當(dāng),猶云安得也?!?(18)借此句:并刀,古代并州(今屬山西)所產(chǎn)剪刀,以鋒利著稱。杜甫《戲題王宰畫山水圖歌》:“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吳淞半江水?!?(19)相將:相伴。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卷三:“相將,猶云相與或相共也?!?作者是正德六年進(jìn)士,踏入仕途不久。他與李東陽、秦金詩簡往還,相互唱酬,可見在當(dāng)時已有一定聲望。詩中回憶他當(dāng)年過江夏游黃鶴樓的情景,贊揚秦金志在山水的情懷,但多征引故實,缺乏真切感受,這也是官場應(yīng)酬之作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