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劉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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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明園者,世宗皇帝潛邸之賜園也。巖巒洞壑,亭臺竹石,玲瓏皺瘦,窈折幽勝。渲藻繪植,粉涵黛蓄。湖光山色,演迤窗戶。以皇居之壯而兼吳越山水、園林之勝,古未有也。庚申之變,毀于兵火,予尚童稚,聞而悲之。光緒三年丁丑,始來京師。蹈隙一訪,則樹石依然,而月地云階已不可復問矣。承平時,離宮別館四十馀所,亂后僅存六七,又多剝壞,獨雙鶴齋完好如故。毅皇翠華三度臨幸,皆駐于是。有老宮監(jiān),自言以嘉慶時入宮,歷述四朝遺事云:宣宗尤好園居,方春入園,至冬始歸。天顏眷顧,徘徊久之乃去。園中筑復道通東西,夾道樹花木,萬幾之暇,或輦或騎,夜則縛炬樹杪,燦若繁星。禦幸龍舟,長十丈,鏤黃金為鱗甲,爪鬣飛動。每夕陽西下,宮女數(shù)十人棹舟,舟中懸琉璃鐙百數(shù)。入夜,概易紅紗,照水盡赤。嘗下船,履石,步而蹶,親扶掖以免。猶為予指其處。又言入本朝來園中未嘗一日停工作。其費之鉅,則以泰西水法為甲。轆轤汲井,輪轉(zhuǎn)而上。濺沫跳珠,宛若冰花。萬樹木枧浮空,達于亭上,檐溜凄清,四時皆雨。復琢石為穹樓,類窣堵波狀,中空若城門。懸甕下注,隨石曲折。鴨舫拍浮,距尾畢肖,容一人坐臥,以手發(fā)機,行止惟意。洞天石扇,回環(huán)往復,迷惘不復可識,今惟怪礓千笏、荒草一溝而已。又言康熙,乾隆兩朝,六飛南巡,自西湖虎邱、惠泉焦山、金山蜀岡及蘇浙,士大夫家之以臺榭名者,無不圖寫以歸,增省締構(gòu),既成復易,至于再四。自皇太后、皇后以下,妃嬪、諸王皇子、公主、軍機大臣、內(nèi)閣、南書房翰林,皆有賜園。東接海濱,西極香山,南盡昆明湖,百里浮青,金碧相望。曉鐘甫動,魚鑰已辟,車聲隆隆,自遠而至,則圣躬已起,披衣聽政。畢,視殿前樹上白鷺,甫能辨色也。大內(nèi)向無漢裝,禦園奴則所不禁。咸豐間,有所謂四春者,號承恩遇,而勤政如故。夷酋至,僅遺一矢,火發(fā)輒止。時管園大臣已死,羽林佽飛之士盡散,市販鄉(xiāng)氓,囊括席捲,塵涌絡繹,始遍毀之以滅跡。同治改元,天恩浩蕩,不復詰問。于是廠肆所陳,強半皆園中物。故和議之成,僅償園值二十萬,夷酋猶咋咋置辯。敘罷憫嘿,自傷篤老。問其廩給,第月領(lǐng)米六斗。煮菽留客,屬意良厚。話既久,日薄西崦,乃撥蓬蒿尋徑而出,忽聞隔崦雞犬聲急。逾嶺入,則四山環(huán)合,清流縈帶,槿籬板屋,稻田作花。不意武陵桃源,近在宮掖。出門已暝,即宿湖上酒樓。月明如晝,荷香襲人。宮門樹影,蕩漾水中。菱葉有光,游魚潺灂。望玉泉山頂,孤煙直上,亭亭如淡星,則金川俘卒所作邛籠也。翌晨,復入,山重水復,都非昨日。所經(jīng)導者亦疲。以非數(shù)日所能盡歷,乃廢然返。予惟古阿房、建章、未央宮殿,皆以崇閣瑰詭爭勝。園因遼、金、元、明之舊,一變而為清閟。尺尺寸寸,皆以陂石畫法為之。壯麗雖遜于古,糜金錢不啻倍蓰,侈矣!然列圣游豫,垂垂百年,累洽重熙,四海清宴。則園之毀,非園之罪也。疆場之中,視乎廟算,廟算之勝不勝,視乎樞相。始則侮之,繼則畏之,蘗芽弗摧,斧柯莫假,鞠為禾黍,誰之咎歟?若羊已亡矣,牢猶不補,將可哀者,獨此園耶?私成此章,聊自附于風人之義。以園在西直門之西,故以西園命篇云爾。
桂宮流水漸臺沈,青松夾道隱黃昏。
野花啼鳥談天寶,剩粉零縑畫上林。
武清遺跡又榛莽,禁禦猶存氣蕭爽。
前湖镕鏡照宮門,門前圣祖親題榜。
四圍柳陌接菱塘,興廢龍潛有賜莊。
六飛兩世南巡后,平地安排作水鄉(xiāng)。
延陵詔寫秦家式,海昌亦仿陳園則。
盡占西湖十錦圖,中使江南采鸂鶒。
平灘淺石學湘山,舵樓晚似越中還。
無屋不隨山曲折,無山不在水中間。
銅溝瀉入高粱閘,玉乳流從趵突泉。
遠過秦地宜春苑,肯數(shù)吳王銷夏灣。
未燒以前有園后,簣士運斤不停手。
遍覽須教十日游,烹茶坐對靈和柳。
白頭阿監(jiān)為我言,道光初元隨至尊。
是時天下久無事,鷹坊虎圈皆承恩。
大內(nèi)尊嚴乏水木,每來不懌出園門。
園中四序多佳節(jié),至尊最愛華林月。
月下親騎白鳳凰,清歌挾彈花如雪。
東西復道接長秋,雷殷車聲走未休。
燭天燈火湖山外,知是官家福海游。
蓬壺萬炬環(huán)孤島,松栝千株系彩球。
赤龍鱗甲隨風動,宮娥蕩槳銀濤涌。
步頭扶上玉皇來,荷花滿袖秋云重。
文皇禦宇尤加意,自選傳頭串新戲。
女史分箋紀歲華,奉誠弟子分番試。
遙望瓜洲戰(zhàn)壘寒,羽書日夜報長安。
君王宵旰多愁思,抱盡琵琶不教彈。
繡嶺烏啼金屈戍,溫湯人倚玉欄桿。
圌參汁冷療消渴,海荔瓤多罷晚餐。
八里橋頭鼙鼓起,驚斷歌聲落秋水。
侵曉開門放內(nèi)人,翠華已在邊風里。
汨羅不管金蟾鎖(管園大臣自沈。),上陽骨葬青蓮朵(有嘉慶時嬪燼于火。)
回首阿房一片紅,錯認湖山舊鐙火。
誰念冰天七月涼,蕃河嗚咽繞宮墻。
似聞天語彌留際,猶問離宮一斷腸。
親賢刻意權(quán)成敗,議定先看敵兵退。
奉使迎鑾消息遲,列朝宸翰緣街賣。
老嫗筐中宋本書,牧童壁上元人畫。
莫問叢殘貝葉經(jīng),牙簽四庫亦飄零。
僧廊篆鼎蝌文綠,儈肆柴窯寶氣青。
明年返轡延洪祚,蒙恩遣向園中住。
馬埒蓬蒿一丈高,斜陽手撥常朝路。
廝養(yǎng)眠庋玳瑁屏,灶丁爨砍沈檀樹。
康國猧兒海戶收,交州鸚鵡關(guān)山去。
朝朝暮暮總堪哀,銅輦秋衾夢不來。
脂奩粉盒馀香土,寶冊珠衣化劫灰。
傷心最怕秋來夕,寂歷虛塵冪瑤席。
鐘鼓遲遲出禁城,佩環(huán)隱隱來湖石。
柏寢流螢熠熠黃,椒房鬼火熒熒碧。
邃洞泥青蝙蝠窠,假山月黑狐貍跡。
林間何物解吟詩,樓上無人似吹笛。
老病纏綿傍曉啼,又到當年宴舞時。
銀屏椽燭高花下,正侍君王看水嬉。
豈知池苑都非舊,鹢首摧殘禦舟漏。
手帕鮫綃揾淚珠,年深冰結(jié)成紅豆。
近來特旨興工筑,楚南梁山括材木。
大官虛費水衡錢,萬戶千門那能復。
露臺詔下萬人呼,趙鬼徒能誦兩都。
中興大業(yè)崇朝定,太液池頭許釣魚。
廣寒團殿愁仙蹕,玉泉亭榭浮云失。
游人莫上萬壽山,只剩明湖曬寒日。
曲江痛哭子美詩,連昌寫憾微之詞。
逢君半日凄涼話,轉(zhuǎn)憶人間萬事非。
伶元老去霜侵鬢,力士歸來淚濕衣。
西陵王氣猶龍虎,獨立宮門望落暉。
薄倖 清末民國初 · 袁克文
淡星窺戶。
更的皪、沈月飛露。
繞畫閣、枝橫草疊,付與海天空霧。
正斷腸、聽徹瓊簫,珠幃玉鏡何處記?
鴨鼎香溫,鴛屏影顫,彈指春歸歡去。
更迤邐、重陽近,依舊是、一年輕度。
幾回看鉤褪,朱簾紗落,碧欞都被西風誤。
有嫦娥妒。
到秋深夢冷,巫山十二云無路。
閒未了,還向花庭凝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