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詩瑤(中山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2015級本科生)
我寫格律詩詞只有兩年時間,談不上經(jīng)驗豐富,但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也正在形成自己的風格。習詩期間,我始終覺得把話說通是最重要的。這一點看似簡單,卻不容忽視。初學時要努力將自己的想法濃縮在嚴格規(guī)定平仄和字數(shù)的一首詩詞里,可能要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改動才能表述清楚。等功力稍增,又想詠前人很少詠的物,或者想表達更多更深更復雜的情感,那么把話說通的難度也就相應加強。
在通與不通的問題上,具體寫作情況千變萬化。限于篇幅,這里簡單談幾點體會。
前人確實有改變語序的例子,如老杜的“香稻啄馀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但是按照正常語序“鸚鵡啄馀香稻粒,鳳凰棲老碧梧枝”來看,平仄也是正確的??梢娎隙挪⒉皇菫榱藚f(xié)律為之。后人對這句話的理解也有很多種。葉嘉瑩先生就認為這是為了突出“香稻”“碧梧”兩個主體,倘使語序正常,讀者就不容易看出作者想表達的重點。類似例子還有很多,如果用的巧妙,會讓人拍案叫絕。當然,在訓練不足,功力不夠的前提下,我不建議初學者刻意模仿。更有甚者,將詞語倒著用,比如“寥落”一詞為了協(xié)律強行易為“落寥”,顯得很生硬,這是詩詞寫作的一大忌。
剛開始訓練時,為了補充詞匯量的不足,大家會多去記誦詩詞。對于新獲取的典故和詞匯往往特別留意。這時很容易出現(xiàn)“掉書袋”的情況,即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為了體現(xiàn)自己知識儲備量的擴大就千方百計使用這些詞或典故,哪怕與整首作品的風格格格不入。舉一例,溫庭筠《菩薩蠻》中“寶函鈿雀金鸂鶒”的“金鸂鶒”為一種釵頭裝飾品,如今已很難見到。類似意象個人認為應謹慎使用。但有些同學直接搬到自己的作品中,任何尋常的首飾都以“金鸂鶒”代替。通覽全詩,用語粗淺,突然冒出個這么復雜的名詞,顯得非常不自然,給讀者很虛假很拼湊的感覺。當然,現(xiàn)代社會中的一些意象也要慎用,雖然用舊體詩詞表現(xiàn)現(xiàn)代生活已非個例。如黃遵憲《今別離》中的“所愿君歸時,快乘輕氣球”以及沈祖棻《浣溪沙》中的“一杯香雪凍檸檬”,分別出現(xiàn)了我們常見的交通工具以及飲品。如果表達得當,這樣的意象寫進詩詞里確實能讓人覺得新穎獨特。但我不建議在初學階段做太多嘗試,基礎打好始終是第一位的,否則筆力不足,得出的作品就會趨于打油詩。
創(chuàng)作初期不要急于表達太復雜的情感。我經(jīng)常看到一些同學以習豪放派為由寫類似“守土復開疆”的句子,可是通篇看下來,除了空喊幾句愛國口號之外再無深意,況且“開疆”可能嗎?“侵略”誰呢?即便是現(xiàn)代主流宣傳常用語匯,也要注意是否貼近生活和心靈,要避免那些雖然高大尚,但卻假大空的政治口號。不論古今,人類的精神、情感都有許多相通之處,因而古詩詞中常見的語匯、意象并非不適合表達現(xiàn)代生活和情感。茲以拙詞《鷓鴣天》為例:
芳信年來已絕蹤,小檐獨立對愁紅。誰由黃泛箋中約,一任風侵雨下桐。
攜素手,醉瑤盅。當時花底笑癡儂。如知此后無相憶,莫若人間兩不逢。
這首詞是大一詩詞寫作課時交的第一份作業(yè),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典型?,F(xiàn)在來看,說不上出色,但至少在語言表達上比較順暢。寫這首詞時我正讀《小山詞》和《飲水詞》,詞中表現(xiàn)的傷情色彩也受二者影響頗深。《鷓鴣天》上片對仗是比較能體現(xiàn)功力的地方。當時積累較少,這一處的對仗也稍顯隨意。全詞皆用常見意象,無生詞僻典,只是“酒杯”美化成了“瑤盅”。不過傷情懷遠類詩詞易寫,也讓我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風格過于單一。這也是我后來一直試圖改變的一點。
回顧這兩年的創(chuàng)作歷程,從初諳格律到愿意把詩詞當成日記一般記錄生活,格律詩詞這種在中學時代只存在于課本中供我閱讀欣賞的文體漸漸在我的生活中變得具有實用性,我可以隨時隨意地用詩詞記錄日常生活中發(fā)生的事情、日常的情緒波動、旅行途中的見聞觀感、或者以詩詞代替書信寄給遠方親友這實在是一種美好的事情。這么美好的事,若是說得半通不通,豈不是很掃興。